33|下揚州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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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案動用酷刑自古有之, 總有打到犯人扛不住開口招的時候。酷刑又有千八百種,說起來個個兒叫人篩腿肚子。然拿家中妻兒性命相要的, 卻是不多。若不是為著王爺暗下裏辦事兒,要獻殷勤, 這揚州知府也不能搬出這般惡毒的法子來。為人父母官, 都是空口扯白話罷了。

    許礴打眼望向揚州知府, 把他的樣子往心裏記了記, 又著重記下他的名字, 嘴上未出言說他什麽,隻道:“先把人帶過來再說。”

    揚州知府瞧他是應下這話的意思,自然覺得馬屁拍對了地方, 樂顛顛兒地又去和王府侍衛總管一道辦這差事。人不在揚州, 卻也不遠, 臨州百裏, 五六日便能把人盡數捉來。

    這事情得緊趕著辦,不能叫王爺等得著急了。另一麵, 人還得安排在衙門內院裏住下, 吃的用的穿的一應要備齊。瞧著王爺與身邊隨從並那小尼姑到了知府衙門時的樣子, 那是受過挫折的,滿麵風霜, 通身狼狽。若不是身上有股子尋常人沒有的氣派,哪裏還像個王爺?

    而許礴和青菀一直查尋這個事情的真相, 好容易找著了藥材商, 自然想把事情一探到底。可人不配合, 咬了死口隻字不吐,叫她們也使不出法子來。嚴刑早在他們到揚州之前就用過,也無甚用處。這人皮得很,瞧那說話的口氣嘴臉,就知道不好對付。因也隻能按下性子,慢慢再做突破。

    事情安排,兩人便隨著揚州知府吩咐下的丫鬟去給他們備好的院子裏。那揚州知府隻知道王爺要來此時,無人特特提過還有個小尼姑,是以院子也隻收拾了一個。這會兒到底鬧不明白這小尼姑與他的關係,隻得叫丫鬟再探問,“王爺來得倉促,咱們不知道還有小師父隨往。還請小師父暫且在這個院兒裏休息,咱們還給她收拾個地方出來。”

    許礴卻道:“不必了,就住在一個院兒裏。也住不上幾日,不必費神。”

    那丫鬟瞧瞧許礴再瞧瞧青菀,應了聲,“是。”

    兩人間雖沒做什麽,也沒什麽出格的舉動,一切行為都甚為尋常。可就是簡單一個眼神一個說話的語氣,就能叫人看出不一樣的溫情。六王爺也唯有對著她的時候,神色才是溫和的。那話語裏,又有些取悅的味道。這便叫人不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居然會對一個小尼姑擺出這樣的姿態來。

    許礴不管旁人目光,青菀卻瞧得出來,但也不能此地無銀三百兩,隻當一切尋常罷了。

    在院子裏落腳後,便是徹徹底底地梳洗一番。府上丫鬟拿了衣帽鞋襪過來,俱是嶄新的,連褶皺也少見幾條。洗罷了自是各在房間休息,把趕路時缺的覺都給補回來。

    許礴是顧念大局知分寸的人,雖然暗下裏在青菀麵前半點分寸也無,有時甚至皮賴得與他身份年齡不符,叫青菀也不能拿他做王爺。然譬如眼下在知州府上,就端著他王爺的架子,不與青菀胡來。那是再正經不過的模樣,隻辦正事,眉眼之處皆是威嚴。

    青菀也不往他身邊去,沒得惹些閑言閑語。雖然他們之間的閑言閑語少不了,但明麵兒該怎麽劃清界限還是得怎麽劃清的,不能給人留硬把柄。畢竟,他是王爺,她是個未還俗的出家人。

    而許礴到揚州之後,也不止費心查辦青菀這一件事情。他偶或也出去走走,瞧瞧此地民生,看看賦稅幾何,百姓是否安居。不想出去走的,也要看知府衙門裏的案宗,瞧近年來州裏發生過什麽大事,又有多少大案疑案之類。看了也不說什麽,對揚州知府道一句“做得甚好”,便無多言語。

    這麽過了近有八日,藥材商的妻兒妾室許許九人,被帶到了揚州知府衙門。一股腦兒引到許礴麵前,椅子前便跪了一地。全都是麵露怯意的,給許礴磕頭求饒命。到底不知自家當家的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叫京城做王爺給盯上了。

    許礴要把她們抓來,倒也不是為了殺她們逼藥材商開口的。不過瞧著她們都是親屬,大約應該也能問出些事情來。便是藥材商隻言片語沒跟家裏透露過,但那些不尋常的事情,他妻兒難道半點也沒瞧出來過?

    這是最好的設想,然事實並不如想象得那般順遂。許礴但把事情一說,跪在地上的婦人孩童皆為震驚,說不知有這事。嘴上又要爭辯,說:“二爺向來規矩,怎會設計害寒香寺的一名姑子?那姑子是什麽人,冤我家二爺作甚?”

    許礴道:“他既是規矩人,如何獨自逃來揚州一年多,又為何,叫你們也搬離了蘇州,且不與你們在一處。”

    藥材商妻子吱唔,半晌道:“二爺自有他的苦衷。”

    半晌問話下來,皆是白費口舌。許礴大有些頭疼,揮揮手叫侍衛總管把人全押下去。找一處地方先為安置,容後再做審問。

    青菀看他為自己費神,心裏說不出是感動還是什麽,微微發熱發酸。發熱自然是叫他的好暖了心田,而酸麽,大約是難為有個人對她這麽好。這樣的好,似乎是容祁那些小關心小溫暖加起來也比不了的。她發現自己心裏的天平有了細微傾斜,忙又驅了思緒,再不想了。

    許礴問那藥材商的妻子問不出話來,青菀覺得女人間說話總要容易些,晚間便征了許礴的同意,找了她到自己房裏來說話。案邊擺一壺茶,兩盤點心,案角燃一爐檀香。青煙嫋嫋,打繞出輸幾個煙圈兒。

    青菀給她斟茶,把茶杯送到她麵前擱下,“吃口茶。”

    “謝小師父。”藥材商的妻子道,微躬身端起那茶杯來,在唇邊抿了一口。吃罷了把茶杯放下,不等青菀出聲,她便開了口,說:“我也不是傻的,知道我夫君那事兒必跟小師父有關。蘇州寒香寺死了個姑子,怎會鬧到一個王爺南下來查此事?”

    青菀看看她,“那姑子是我師父,王爺確實替我查的這事。查到你夫君頭上,進了死胡同,隻得請了你們過來。”

    藥材商妻子塌拉著肩膀,回看青菀半晌,又道:“你抓我們來,也不能問出什麽。我夫君確是個規矩的人,平日裏做些生意買賣,日子過得富裕,如何要做這樣的事情?”

    “我也想不明白。”青菀道:“一年前三九時節,他逃出蘇州,又叫你們也遷走,囑咐的什麽?”

    藥材商妻子抿抿唇,大是有些不想說的樣子。但瞧見青菀眸中的冷光,就知道這小尼姑不好相惹,可別忘了,她身後還有個位高權重的王爺。

    看她悶言不講,青菀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低頭吃了口茶,淡淡又道:“你夫君害死我師父一清的事情,他自己已經招了。隻是不知為何要害死我師父,他咬了死口不說。此時已能治罪,死也不足惜。這會兒還費心問你們,不過是給你們個機會,多說出些實情來,興許還能撿一條性命。如果你不說,叫你們一起給他陪葬,為我師父的死付出代價。”

    藥材商妻子看著青菀,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冷,忽而沒了底氣。瞧她樣子不是胡說,也不是詐她。她們不過是有些財富的人,有時都不拿下人姬妾做人看。她們這樣的,在人王爺眼裏大約也算不得人。真個要打要殺,她們還能有還手之力麽?

    她吞吞口水,到底鬆了口,“二爺說,叫咱們去舅子家住段日子,約莫也就一年半載,他就去接咱們回家。他又說他要出去遊曆去,見見河水山川,養心怡情。旁的叫咱們不必管,安心過日子就成。”

    青菀把她麵前的茶杯添滿茶水,“在你們離開蘇州之前,寒香寺接連死了三個小尼姑。在我師父一清死後,事情鬧了開來,城裏城外沸沸揚揚,你知道麽?”

    藥材商妻子點頭,“知道,據說都是自殺。而你那師父,是與人私通被捉,當場撞死的。”

    “我師父不是被人捉-奸羞憤撞死的。”青菀忽盯向藥材商妻子,“她是被你夫君使了銀子叫人故意害死的,那人也抓到了,和你夫君一起在大牢裏關著。”

    藥材商妻子木木不語,半晌道了句,“二爺不會做這樣的事!”

    青菀不理會她,移開目光,繼續道:“那三個小尼姑的死之前,都去過你們藥材鋪,你知道麽?且都是天黑之後,回來便了結了自己的性命。你說,稀奇不稀奇?”

    聽她說這話,藥材商妻子背後冒出森森冷氣,磕噠著牙齒說不出話來。半晌仍是道了句,“和我們二爺無關。”

    “有關沒關,你明兒到大牢裏問問他就知道了。”青菀從案後站起來,往門邊去,“你現在便回去好好想想,明兒見了你夫君,問問他三個小尼姑到你們藥材鋪都做了什麽。再問問,到底為什麽要殺我師父一清。倘或不說,明兒是你兒子,後兒就是你。在黃泉路上,你們闔家作伴,也是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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