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來路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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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祁來看她, 不過是因為走時倉促,連聲招呼都沒跟他打。這就在玉桃庵門外站著說話, 問她:“走時怎麽也不說一聲?聽你師父說你是回蘇州的,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青菀想, 淨虛也不是那大嘴巴的人, 她在容府也算不上什麽重要角色。出去了, 在外奔波數月半年的, 都無人會往心上放。之於出去又幹了什麽, 人也不感興趣。是以,淨虛必然不會說得十分清楚。再拉扯起她的師父一清來,那些關於寒香寺不光彩的事情也要拿出來說。打個敷衍過去, 才是最恰當的法子。

    這麽想來, 也唯有容祁會惦記她去了哪裏, 做了什麽。可惦記又能怎麽樣?青菀衝他搖搖頭, “也沒什麽事,不過回去寺裏瞧瞧。”至於寒香寺如何, 途中經曆了哪些事, 她又是跟誰回的蘇州, 一概不提。

    這會兒她心裏又揣度著淨虛的事情,找不到人問個明白。容祁來了, 說起來同在容府上,理應知曉些什麽, 自然要問他, “我不在的這段日子, 淨虛師父過得怎麽樣?”

    容祁確實對玉桃庵的情況也略了解一些,回她,“甚好,老太太和太太越發敬重她,不叫受一點委屈。後來又得了宮裏淑妃娘娘的賞識,更是有臉有麵兒。”

    青菀點點頭,這些事情淨虛都跟她說了。然她想問的,是關於淨虛要還俗的事情。她瞧了瞧容祁,也不知他知道不知道,但試探著問了句,“她可還有接觸旁的什麽人?”

    這話問容祁就問錯人了,容祁真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不常往玉桃庵來,對於淨虛平日裏接觸什麽人,更是不能得知。便是知道的這些,還都是從旁人嘴裏聽來的。他衝青菀搖頭,表示並不知道。

    青菀意會,也明白自己問錯了人。關於淨虛的話說不出什麽來,也便沒了別的寒暄之語。她看了看容祁,自覺有些失禮,便補了句,“您找我還有什麽事麽?”

    容祁一愣,然後嘴角勾了一抹笑。這丫頭這次回來,對他的態度和之前不一樣了,他感覺得出來。之前見他的時候會有小女兒家的局促和一些微壓著的慌措,然這會兒,看著他卻十分尋常淡然。他到底也沒說什麽,不過道一句,“來瞧瞧你,看你甚好,便安心了。”

    “嗯。”青菀抿抿唇,微微頷首,“謝謝七爺。”

    這就要目送他走了,再沒有多餘的話要說。闊別大半年之久,重逢無有驚喜,什麽都沒有。那麽這一路上,必然是發生了什麽。容祁步子走得穩,腰背挺得直,在聽到院門合上的聲音時,回頭看了一眼。

    青菀心裏有事兒,這些細末小事皆沒往心上放。便是自己對容祁態度上的轉變,也未清晰認識到。她回到院子裏,仍坐去桃樹下,琢磨淨虛的事情。到底不知淨虛在離別的這段時間內遇著了多少人,發生了多少事,更不知她到底為的什麽開始蓄頭發。

    她想得時間有點長,無有結果。但依著心裏隱隱約約的推測,怕是和宮裏有關。在淨虛的嘴裏,出現的唯一一個男人,不就是皇上麽?可如果真是皇上,沒有冊封聖旨,她怎麽跟了他?但這般篤定便蓄了頭發,又豈能是自作多情?若真是皇上,那怕是早發生了什麽,隻等一折冊文罷了。

    青菀想到這裏,手指把袍麵上的布料摳得灰白,起了絨毛。回了神,又伸手去按壓撫平。這會兒便打定了主意,不管淨虛還俗要跟誰,她都不會再跟著她。若是大戶人家,她定是給人做姨娘去的,那她是什麽?姨娘的丫鬟?若是到宮裏去,能做個娘娘,那她就得去做個宮女,這比大戶人家庶出小姐怎麽樣?誰都能掂量得明白。

    想清楚了,青菀從桃樹下起來。才剛帶回來的包裹便也不急著拆開,她去羅漢榻上坐下,淨虛在對麵看書。看她進來了,自然擱下手裏的書看她。看了她半晌,方才又開口:“我答應你,我便是拚了性命,也不叫你受半點委屈。你莫再猶豫了,早前答應過的話,這會兒還當作數。”

    “那是答應你剃度向佛。”青菀駁她的話,“沒說跟著你真做下人,這是輕賤自己,誰也不是傻子,要給人當奴才使喚。”

    淨虛又不明白她的想法了,問她:“後來的日子,我可拿你做過奴才使喚?早前在寒香寺,並路上那陣子,我是怎麽對你的?可有拿你做個人瞧?什麽不是拿你擋在前頭?那時你也沒覺得輕賤了自己。這會兒我對你怎麽樣?你卻要走。”

    青菀抿唇,那時那般委屈自己,是有目的的。眼下她已經不需要再跟著淨虛,一清的事情已有大半真相,也得了安寧,自然不願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可這話不能說,說出來得有紛爭,是以道一句,“我想好了,找個地方剃度去,還做姑子。你做了娘娘,哪一日瞧見我,還能記著我,我就阿彌陀佛了。巴巴兒要黏在一起,不定是好事。這世上誰不會背叛你?你相信了那麽些年的男人,不是說將你甩了就甩了麽?你又相信我,你知道我是什麽人?”

    這話刻薄,便是好脾氣的也不能忍下來。淨虛一臉慍怒,到底沒發作出來。好半晌壓下那口氣去,冷著聲音問青菀,“你知道我要去哪裏?”

    青菀搖頭,“蒙來的,這麽瞧著,是真的了?”

    淨虛又一陣氣結,咬住下唇半晌,才又道:“你既猜到了,我便跟你直說了罷。再有些日子,宮裏就會下來冊文,皇上要冊封我做才人。這是皇上答應我的,旁人還不知曉。宮裏步步艱險,憑我一人進去,怎能站得住腳跟。你既拿我做知己了,為何不能隨我一同而往?有你在,你我同心,到底踏實些。”

    青菀看著她,半晌默聲,然後輕聲說了句,“淑妃娘娘此番用意,是為的什麽,你知道麽?”

    聽她這話,淨虛一愣,好半晌沒說出話來。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但終究還想不出樣子來。這會兒是皇上那邊頒了冊文她就得進宮,自己選擇不了。而她能做的,也就是巴著青菀,讓她隨自己一同進去,方才心裏踏實。

    青菀收回目光,又說:“皇上喜好佛法,你容顏姣好又精佛法,能得聖心不意外。可是,你能見著皇上,順利得到恩寵,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氣。這其中必定是有因由的,不然,淑妃娘娘做這個牽線搭橋的人圖什麽?”

    青菀說得這些話淨虛都明白,可這會兒已然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她看向青菀,伸手過去拉她的手,“你既知道其中必有凶險,忍心我一人去冒險麽?咱們難得交了心,就該在一處。”

    青菀把手從她手心抽回來,她從來都是自私的人。遇著凶險難處,肯為別人犧牲自己的時候少。上回也是不肯為淨虛來容府,還是瞧著她給的白玉缽盂一時動搖了心思。這回再要她進宮去,一生受人牽製擺布,她自然不願意。大院兒裏的日子已經那樣了,宮牆裏的日子能好過到哪裏去?

    可淨虛不依不饒,非得纏著她鬆下這口來。她心裏不踏實,要找個人拽著,這世上也隻有青菀能給她拽。青菀被她纏得頗煩,便拿話刺激她,說:“我又看不懂你了,早前不是為個男人要死要活割了手腕子麽?這才多少日子,你又跟了那老皇帝?你拿你自己做什麽?那老皇帝又知道麽?你在山上受過匪人的……”

    雖是故意要刺激她,卻還是要控製些分寸的。青菀沒把下頭的話說出來,淨虛自然也聽得明白。她原當淨虛聽了這話必然雷霆大怒,這是她不可揭的傷疤,以前還要為這個毒死她呢!可沒想到,她卻是十分平靜,回青菀的話,“誰沒有些過去?過去了,就不計較了。山上那事,我對皇上交了底,他知道,也隻說了那些人可恨該殺罷了。之於以前的事,再不提了。隻當那人死了,屍骨在心底都爛幹淨了。我全身心交付他,他拿什麽回報我?”

    青菀聽了她的話有些愣神,又問淨虛,“這些事也跟皇上說明白了?他真個這般大度?”

    淨虛搖頭,“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我還是分得清的。山上遭遇山匪的事錯不在我,皇上能理解。那以前的事,隻當沒發生過罷了。一場寒夢,誰記著誰?死過了一遭,也不是白死的。這事也隻有你知道,你不是外人。”

    青菀聽明白了淨虛話裏的意思,也是她現今在人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她從來都是個純潔無暇的僧人,其中有個汙點,那是遭奸人所害。至於其他的,都算沒有。也就是遭奸人所害這件事,還巧與不巧地幫她掩蓋了曾經與人私通的事情。

    青菀瞧得出來,她對進宮並不排斥。想來也是想得通透明白了,世間難得有情郎,心死了一回,也就不再做強求。比較起來,那不如就給自個兒掙些看得見的前程。她算不上正經僧人,凡心重,裏外都不潔,不能得善果。入宮做主子這條路,比守著青燈古佛要好很多。大約她以前都是沒有其他路子,才守在信佛這一條道上的。眼下有了,自然要投了別的路。

    可這都是她所想,青菀便是明白了知曉了,也不願為她身涉其中。青菀所想的,還是要守著青燈古佛,就這麽度過餘生。旁的是非風波,皆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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