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秋時雨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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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在青菀出了東大街之後開始下起來的先時滴滴噠噠地往下落,雨點並不密集青菀便沒有找地方躲雨。想著快些步子到得玉桃庵,換了衣衫也就成了。哪知剛走到舊城沿邊雨勢就大了起來鹽豆子般砸落下來劈頭蓋臉一頓澆。

    實在無法行路青菀便在附近找了一處破敗廟宇躲了進去。站在廟宇內看著外頭瓢潑大雨將身上濕了水的衣衫先擰幹。這又不知雨什麽能停,便隻好幹等著。眼下她已經不做小尼姑的打扮,綰了朝雲近香髻拿那隻許礴送的銀簪固定。身上灰翠色褙子已濕了大半。

    破廟裏躲雨的又不止她一個盡數瞧著雨勢嘀咕著原當這雨不會下,哪知竟就這麽倒了下來。早知如此就該帶把傘在身上。飽帶幹糧晴帶傘俗話總也沒錯的。

    躲了一陣外頭的雨勢沒有變小的意思,反而更大了些。青菀站在窗下吸了口氣隻得耐著性子等著。到底回去也沒什麽要緊事,這麽大雨裏等上些許時候也不算什麽大事兒。隻又等了一陣便瞧見個眼熟的進了破廟。

    她目光隨著那人由遠及近直移到破廟裏便確定了那人是容祁。雖打了一把舊黃皮紙傘,身上也是叫淋濕了不少地方。

    容祁入了破廟見了青菀,眸子一亮,便往她麵前去,道一句:“你在這裏,巧了。”

    青菀往他麵前去去,“七爺又做什麽?怎麽到了這裏?”

    容祁抖了抖手裏雨傘上的水意,“去玉桃庵找你,得知你去了東大街。娘娘要拿了傘來尋你,叫我攔下了。我是依了她的命令,拿了傘來找你的。這雨實在大得很,尋步也難行。”

    青菀往窗外頭望去,應了聲,“是啊,不知什麽時候能小下來。”這會子,便是有傘也不易走,隻好再等著罷了。

    容祁把兩把傘都拿在手裏,站去青菀身邊。窗外暴雨劈啪,廟內低低有些人說話,盡數不能聽得清楚。容祁把傘放在窗下靠著,回身直立,忽而問青菀,“你當真願意進宮去?”

    冒雨去玉桃庵找她,本來就是有話要說的。既然被堵在了這破廟裏,也就這裏說罷了。近側的人少,說起來也無人聽得清楚明白。他們又站在窗邊,雨聲混雜,別人更是不能聽到。

    青菀對他的照顧關心一向都會忍不住動容,心裏牽扯難受。然而這回回來,心底某些情愫卻悄悄發生了變化。她自己也絲絲微微感受了出來,卻並不深想。她仍拿尋常待容祁,回他的話,“我們這樣的人,去哪裏又不一樣?”

    容祁側頭盯著她看,“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的日子。倘或你不願意進去,就不必勉強自己。那宮門易進,可出,就沒那麽容易了。徒耗一輩子,死也沒個名姓身份。”

    青菀笑笑,“在哪裏不是耗費一輩子?要說名姓身份,早也沒有了,還計較這些麽?”

    容祁被她堵得啞口,立在窗下半晌無話。那雨聲又大起來,零零星星地從簷下飄進窗裏,沾濕前襟。容祁又不知想的什麽,忽而岔了話題又問青菀:“之前你回蘇州,是和六王爺一起,是麽?”

    青菀不知他怎麽又問起這個了,然自己不是很想與人講說這個事情。便是淨虛,她也沒有在她麵前多提六王爺什麽。那天馬車上因為喜歡不喜歡的話,那人生氣了,到現在也沒再見過。欠著的恩情還欠著,有機會必得是要還的。然眼下,卻不想提與他的事情。

    她微吸口氣,說:“我和他之間沒什麽,七爺放心。”

    容祁如何能放心得下,原來想的便是幫她避禍,離朝中是非遠一點。哪知她還是一步步繞了進去,結識了六王爺,讓他鞍前馬後。這會子,又要進宮。進宮能有什麽好,一輩子沒聲沒色是一種活法,老死也不過是個無人問津的宮女。還有玩轉心思攀龍附鳳是另一種活法,然日日都得活在刀尖兒上。

    容祁仍是說:“你若不想進宮,跟我說。或有什麽難處,都要開口。別憑一時意氣,到頭來後悔也來不及。你入的龍潭虎穴,你應知道。”

    “我知道。”青菀順話就回,忽而有些冷沉鋒利起來,說:“可眼下我已經還了俗,佛門豈能再收我?我答應了娘娘隨她進宮,也不能再食言。倘或不跟她進宮,我還有什麽地方可去?容大人能收留我麽?”說著看向容祁,眼裏忽而有些哀哀的色彩。她心裏藏了那麽多年的人,至如今,連心意都沒表達過。

    容祁迎著她的目光,忽而心下大動。他也不是愚憨之人,怎麽瞧不出這小丫頭的心思。隻是一直還記著她小時候嬌憨模樣,有時思想不清自己對她的情感。對她好是發自內心的,不願意她來路不順,也是發自內心的。如果能憑自己一己之力為她解決所有困難,他也盡數樂意。可叫她跟了他,他是沒想過的。這會兒卻生出了這樣的心思,想要長長久久留下她。

    青菀把略帶質問色彩的話語說罷,便又轉回了頭去。本來就是她不該奢望的事情,也從沒想過。可提說起來,仍會覺得委屈。她看著窗外雨勢,小了不少,廟裏躲雨的人開始三五個地散去。最後剩下的,也就她和容祁。

    她也要走了,拿了窗下靠著的雨傘要繞過容祁去,卻被他抬手攔了下去。青菀下意識地往後退退,拉開與他的身體距離,微仰頭看著他道:“雨小了,該走了。”

    容祁卻沒有要讓她走的意思,把她攔到窗邊,堵了她的去路,“所有的事情我都幫你解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盡量給你,留下來。”

    青菀倚在窗框上,把頭偏向一邊,並不與他對視。他不知道容祁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本來心裏一直有期許,希望自己屬意的人恰好也能屬意自己。回憶起這麽多年自己暗藏下的感情,忽而又覺得心酸,鼻腔也酸起來,回問他,“留下來做什麽?”

    容祁的手握上她的肩膀,聲音一貫溫柔清潤,“你想要什麽,跟我說。”

    青菀吸吸鼻子,搖搖頭,“我什麽都不想要。”說罷是長久的默聲,而後又把頭轉過來,迎向他的目光道:“過兩日要走了,怕是這輩子也難再見上一麵。你若非要聽我說些什麽,便跟你說了也無妨。這麽多年,唯有想起小時候你對我好的樣子,心底才溫暖一些。我是打小對你的心思就不純正,肖想得多一些。可我也知道,便是那時候的駱青菀,也沒有資格嫁給你,更別談現在還俗的小尼姑。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我好,不講緣由不求回報。我真的不想要,一點都不想要”

    青菀越說到最後,便越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容祁對她的好,一度是她在這世上最享受的東西,同樣,也是讓她最為痛苦的東西。因為得不到,因為他還不斷地加深自己對他的感情。

    容祁自然也聽出了那話語裏的痛苦和焦灼,在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便按住她的肩膀吻住了她。話語噎回她喉嚨裏,餘下隻有劈啪雨聲。窗框橫壓在青菀腰下,磕出一道麻意。

    她不知道容祁為何如此,心下有些慌措,半晌才反應過來,繼而一把推開他。她緊抓一把手裏的傘,心生逃意,不想再與他多說,便轉了身就要往廟門上去。卻是剛轉了身,便見一身形高大的人在門框內堵著。那人麵色帶煞氣,烏黑蒙了一層,直直盯著她。

    青菀頓頓步子,不知道六王爺怎麽又來了這間破廟。本來已經夠亂的了,這會兒瞧著是更亂了。她莫名有些心虛,腳下有些生軟,卻並不上去請安,隻當沒瞧見他一般,要避開他出破廟。哪知剛走到他旁邊,就叫他抓了手腕子。再要反抗的,已經叫人扛肩上去了。

    淋了三五步的雨水,被塞進馬車裏,馬車便動了起來。這再要出去,也是不能了。青菀往馬車拐角上縮,頭一回見著許礴生出害怕的心思。他這會兒的臉色極為難看,像是稍繃不住就要爆炸的。炸了之後會做什麽,想象不到。

    馬車走了一陣,青菀才稍稍找到一些勇氣,啞著聲音開口道:“我我回玉桃庵”

    許礴冷著臉,埋頭默思。青菀瞧著他實在不踏實,便顫顫巍巍要去打馬車簾子,跟車夫說:“麻煩你,去”

    “玉桃庵”三個字還沒說出來,整個人就被許礴拉了回去。他把她禁錮在自己懷裏,捏著她的下巴,盯著她問:“什麽感覺?很開心?”

    青菀被迫盯著他的眼睛,躲避不開,也有些發慫不敢反抗。知道他問的是剛才和容祁親吻的事情,自然是回答不了的。她默聲,他便越發惱意衝天,忽而低下頭來咬住她的下唇。青菀有感覺時,便是唇上一陣吃痛。血腥氣在唇齒間彌漫開來,她這才被刺激得回過神來一樣,要從他懷裏掙紮出來。

    許礴卻並不放,仍是把她往懷裏抱,手上已經開始扯她衣衫。青菀在他懷裏叫疼,撐著他的胸膛要推開他,也不過都是徒勞。眼見著身上衣衫被拽了七七,自己越發覺得害怕起來。脖子上胸口都傳來麻麻辣辣的刺痛感,叫他啃咬出一片青紫。

    沒有歡愉,隻有粗暴。他是憤怒衝腦了,想要強要了她。青菀無力抵抗,便是萬分生惱抗拒,卻也不敢出聲叫。她咬住下唇,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後背上深深掐下去,抓出傷痕來。

    身上衣衫已被他拽了幹淨,頭發發簪亦是脫落到引枕上,頭發如瀑般散落下來,蓋住小半側身子。身上隻要他手經過的地方,都有痛感。青菀眼裏蓄滿眼淚,心下冰涼,最後便也不掙紮了,任由他侵犯。卻也是這樣,讓許礴冷靜了下來。

    許礴停下手上動作,看著青菀的樣子,心底忽而生出沒趣。她若是心裏裝個別人,又這副樣子在你麵前,便是要了,又有什麽意義?看了半晌,許礴埋頭在她肩膀上,下口咬了一記,叫青菀疼得嘶啦抽一口氣,咬住了牙。

    咬罷了,許礴放開她,揚聲跟車夫說:“去玉桃庵。”

    到玉桃庵的時候,青菀已經穿戴了整齊。因為被許礴強行侵犯,身上到處都疼,是以並沒有什麽好的情緒。外頭還在下雨,她等馬車停下來,就立馬打了車簾跳下馬車去了玉桃庵的後門。等淨虛來開了門,便抬腳進去,頭也沒回一個。

    許礴呆在馬車裏,情緒緩了半晌也未全然鎮定。心底的痛苦蔓生出來,爬過全身。他側頭往玉桃庵的方向看,然隔著車廂,什麽都看不見。

    良久,他說了句,“回去吧。”

    那廂青菀回到玉桃庵,連聲招呼都沒跟淨虛打,便縮著腦袋進屋把自己蒙在了被子躺著,在被子裏打哆嗦。榻是淨虛的榻,這會兒也不管那麽多了。她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眼淚卻還能忍得住。

    淨虛不知道她怎麽了,坐在床沿上問了幾句,未得一句回話,也便不問了。她隻知道容七爺給她送傘去了,可她回來並沒有拿著傘,也不是容七爺帶她回來的。這發生了什麽,她便猜不透了。隻是才剛瞧她樣子十分不好,然想安慰她又不知從哪裏安慰起。是以便讓她自個兒躺著,自己去煮了壺茶,又在用晚膳的時候跟丹翠多要了些好的吃食。

    晚膳端來了玉桃庵,淨虛哄她起來吃飯,也不得果。轍想了個遍,最後都沒叫她開口說一個字。梳洗也沒起來,便是這麽裹著被子躺到了天亮。床榻叫她占了,淨虛便鋪了青菀平常睡的小榻,自己睡上去,在她床前說些閑話,為她寬心。

    青菀知道她的用心,可眼下卻不能回應她。直睡到天亮,才算平靜下來。自個兒起來燒水打水,兌了滿滿的一桶,通體洗了一番。她坐在木桶裏,一低頭就能看到身上青紫的痕跡。這會兒身上還是有些酸的,實在有些狼狽。

    溫水貼在身上,叫人通體舒泰。青菀把自己整個身子都浸進去,想自己和許礴的事情。她和他之間是孽緣,總要有個了結的法子。這麽拖著,傷人傷己罷了。

    因她梳洗過,早飯也沒吃,便與淨虛打了招呼又出去。今一日天放了晴,秋高氣爽,氣候怡人。她沿路一直走到譽王府,跟角門上侍衛說一聲,“玉桃庵的玄音,來找王爺,麻煩您通報一聲。”

    這侍衛認識她,南下的時候王爺帶著的。那藥材商的事,還是為這姑娘辦的呢。之前是小尼姑,穿一身緇衣。這會兒穿的卻是俗家衣裳,麵容清麗。

    那侍衛叫她在門上候著,自去回稟。不一會兒,便來門上請她,說:“王爺在書房,小師父過去吧。”

    這會兒不該叫小師父了,可青菀也懶得去計較。自己進了門,依著走過的路去前院的書房。她是打好了主意的,這會兒瞧著鎮定。麵上的神色是淡淡的,旁側瞧著有些疏離。

    她入了書房,便瞧見許礴坐在案後看書。見她進來了,他頭也不抬,隻說一句,“找本王什麽事?”

    青菀不說話,便站在案前開始脫衣服。外衫褪了去,解褻衣的帶子。一點點把身上衣服除了幹淨,盡數落在腳腕下。她想的了結的法子,也就是把自己能給的給他而已。他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這個。

    許礴目光從書上微抬,落在眼前的衣裳堆上,良久沉默。而後他才抬起頭來,借著門上透進來的微光,看到眼前人肌膚勝雪。那胸口脖頸上,還有他昨兒留下的痕跡,深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