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華陽宮07
字數:4358 加入書籤
青菀把那送花的小宮女送到殿外便又回了淨虛身邊。她仍往熏籠邊去,在淨虛對麵依著坐下來。手裏拿了絡子打一陣忽而抬頭問淨虛,“你說,咱們今兒在禦花園遇上太子是巧合麽?”
這話從何說起呢,淨虛一時沒反應過來,迎著青菀的眼神頓了一下。不消片刻她又明白過來青菀話裏的意思。若不是巧合,那必然是淑妃娘娘故意的。然這事兒揣測得沒有根據瞧著是多心之舉。可青菀提出了這話,就不得不多多思一二。
淨虛思想片刻,不得結果,便道:“你覺得呢?”
青菀低下頭來,搖了一下“這如何知道不過覺得這事兒也能那麽一想,擱心裏放著橫豎不是壞事。”
正說著話,門外響起敲門聲,原是惜文姑姑端了煎好的藥來。青菀去給她開門,接下她手裏的托盤往熏籠邊去。惜文姑姑便跟在後頭到了近前立身站著等吃了藥再將碗勺一並拿走。
青菀把藥端給淨虛自己也立在一旁。眼瞧著淨虛慢口吃藥,忽想起剛才她倆正說的事情來,便轉了頭看向惜文姑姑,問她道:“姑姑,能問你些事麽?”
惜文姑姑雖也是資曆不淺的宮女了,但自打進了寒香殿,一日也未得重用過。主子不拿她做心腹,半句話都不惜的與她多說。這一日她這貼心貼肺的小弟子要問她話,還是頭一回。她自笑了笑,看著青菀道:“問便是。”
青菀想了想,湊湊措辭,“您對東宮裏的太子殿下知道得多麽?”
惜文姑姑不知她怎麽問太子的事情來,原跟她們沒有關係。她搖搖頭,回道:“沒有在東宮裏呆過,知道的不多。卻不知,你要問的是什麽?”
青菀想想,好歹她也是宮裏呆了些許時日的人。再是不知道的,也比她和淨虛知道得多些,因還是問了下去,說:“聽說太子殿下與皇上十分相似,喜好都相差無幾,是麽?”
惜文姑姑究竟不知這小丫頭要做什麽,但明白她會問這些話,定然是得了衛才人準的,否則不會當著她的麵兒問。要是私事的,暗下裏找她,探問兩句也就罷了。是以她便多些認真,回青菀的話,“這個確是的,宮裏那麽多殿下,沒有比太子更得皇上寵愛的。”
青菀點頭,偏偏目光看著淨虛把最後一口藥吃完,便伸手上去接藥碗。她把藥碗往托盤裏放,嘴上仍是與惜文姑姑說話,問她:“那姑姑知不知道,太子還有些什麽喜好?比如這寒冬酷暑,都愛做些什麽?”
惜文姑姑想了想,“宮裏的主子們平常出不得門去,做什麽不是在宮裏?夏日避暑,冬日聚暖。能玩的,那在春日秋日。前朝那邊兒的事兒咱們不知,後宮裏麽,湖上泛舟,看戲聽曲兒,賞花吃酒,也就這麽些。要說太子喜好什麽”
惜文姑姑邊說邊想,便就想到了那麽一宗,繼續道:“太子最喜歡梅花,也是別人那處聽來的,他常往禦花園梅林那處去。說是看景是一宗,提神醒腦是另一宗。那處又僻靜,無人叨擾。”
這話一說,叫淨虛臉上神色一怔,青菀自也是意會了。她埋埋頭,又抬起來看惜文姑姑,笑著說:“人都知道他這宗嗜好,卻沒人往那處偶遇去?”宮裏想往上爬的人多了,但凡撞個好運氣,叫太子瞧上了,入了東宮,也比做宮女強。
惜文姑姑看青菀說開了這話,自己也笑笑,接話道:“怎麽沒有呢,隻是太子殿下也是正經的,豈是什麽人都能瞧上的?不識趣的也就那麽幾個罷了,罰的罰打的打,誰還去呢?往常那裏也有別的娘娘要去,叫瞧見了豈不難看?”
“這倒也是的。”青菀把手裏的托盤往惜文姑姑手裏的送,“麻煩姑姑了。”
惜文姑姑接下托盤,與淨虛自又行禮,便退出了屋子去。反手帶上門,卻仍沒明白青菀問她這些話做什麽。本來後妃與太子沒關係,這特特打聽太子的事情,總歸有些不大好。她心裏也有些不踏實,怕這兩個人不懂宮裏的規矩,別再到別處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躊躇半晌,仍是又回身敲了門。
青菀來開門,詫異她還沒走,便問了句,“姑姑還有事麽?”
惜文姑姑猶疑一下,便小聲道:“那些話在屋裏說說也就罷了,外頭人麵前,再不要提的。”
青菀明白她是好心提醒來的,自然受下,與她說:“姑姑放心,我心裏有譜呢。”
惜文姑姑這下才算有些踏實下來,端了那藥碗給兩個小宮女拿去洗。自己上手坐下做些針線,再不管其他的。在這宮裏,跟哪個主子她們做不得主,都是因緣際會。既遇上了,成了主仆,便安下心來服侍就罷了。
那廂青菀送走了惜文姑姑,自又回去跟淨虛坐著。這會兒話說起來就小聲兒了,都覺禦花園裏遇上太子的事定然不是巧合。想來是淑妃娘娘算計好的,要設計淨虛和太子碰上,幾回眉來眼去,叫他們互生心思。這也不是沒根據的,誰叫太子和皇上一樣是個喜好佛法的人呢。
這事兒淑妃娘娘算計的且沒錯,青菀與淨虛說,太子在聽到她說自己是寒香殿的宮女時,立馬便說出了衛才人的名號。那下頭還拉著她說了些禪語,並拿走了她折的那把花。避風亭裏見禮,走時也往她們多瞧了兩眼。
淨虛咳嗽兩聲,“她算計得未免太遠了些,怎麽就知道太子瞧得上我?我又會跟他牽扯呢?這是要命的事,不是鬧著玩的。”
青菀低下頭打絡子,“太子連你住的宮殿名字都知道,可見一般,淑妃娘娘也不是瞎算計的。再者說,她做這些事不虧什麽。成了,太子和你遭罪,她不得什麽利,但六王爺必然得利。不成,你也算是她的人,幫她籠絡皇上,要替她辦事。你說,是也不是?”
淨虛吃口茶,抽出掖在擦幹嘴角的茶漬,“那她可算計空了,既我知道了,自然不會與太子牽扯不清。眼下我又犯了咳疾,叫皇上疏了寒香殿。這宮裏一代新人換舊人,皇上也八成把我丟腦後去了。”
青菀看看她,“複寵的事大約也不難,淑妃娘娘自是會幫你的。太子那邊兒避著,這肚子上的事情,還得加把勁兒。不能真去做那冤魂死鬼去不是?”
淨虛歎口氣,忽而說:“怕是不成了。”
青菀停下手裏的動作,直接抬起頭來,半晌道:“是不是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淨虛咳嗽兩聲,那帕子掖住嘴,半晌擱下手來,才說:“從十二歲到如今”
這話說得隱晦,又是欲言又止。青菀蹙起眉來,思量半晌,把她所知道的關於淨虛的事情連串起來。十二歲到如今,跟不能懷上孩子,有什麽大幹係?而後便就想到了,怕是身子叫作壞了。可怎麽作壞的呢,大約也就是那些事情罷了。她從十二歲跟了那個男人,到如今,近十年的時間。
她抿抿唇,最終啞著嗓子,用極低的嗓音問出聲,“懷過麽?”
淨虛微頷首,捏那方帕子在手指尖擰動,點點頭,道:“打了,後來怕再懷上,便吃些藥。原也沒想那麽多,哪知這會兒卻要為這個煩神。”
起初青菀讓她請太醫來瞧瞧這方麵的症候,她不大願意,怕叫瞧出些什麽。然心裏估摸知道太醫診脈診不出生養上的事情來,便答應了太醫來瞧。心裏原也抱著些期望,想著大約吃些藥調養調養,也是能好的。哪知調養到現在,太醫來瞧,並未見出什麽大起色。
青菀眉頭疙瘩蹙得更大,手裏打絡子的紅繩兒一圈圈繞到手指上,勒出一道道青紫。她深深吸了口氣,把臉轉向一邊,雙手無力地搭在大腿上。這再往前瞧,哪還有什麽未來可言。若生不出孩子來,大約也就是死路一條了。
可人都進宮來了,再說這些已然沒有意義。青菀吐出胸口的悶氣,又抬起頭看向她,“慢慢調理吧,太醫不是也沒說就不能生了麽?大約命數好的話,還是能的。若實在不能,你巴住了淑妃娘娘,到時大約也能保咱們一命。”
淨虛看看青菀,自然也知道這事兒煩神。她又上去拉青菀的手,寬慰她,“你莫擔心,便是我這條命保不住,到時我也會將你保住的。求淑妃娘娘收留你,大約也不為難。”
青菀吸口氣,“你可操心自己吧。”
覺得說這些話喪氣,青菀便換了換語氣,說:“這事兒說得也早了,皇上不過也才四十多,不準長壽的麽?這麽些日子呢,你且調養就是。沒事多求求菩薩,多施善行德,抄抄經文念念經。佛祖眷顧,必叫你得上一子。”
淨虛也舒口氣,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