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華陽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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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章】  她矮了半截身子轉身要走, 以一個出家人最淡漠疏離的姿態。容祁卻側身攔住她,仍追問了一句,“你不是婉婉?”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呢?她以玄音的名號在這世上活了七年, 早已不是駱家四姑娘駱青菀, 也沒有了嬌俏的乳名“婉婉”。她低眉搖頭, 用平緩的語氣回他,“施主怕是認錯人了, 貧尼法號玄音,原是蘇州城外寒香寺裏的僧人。”

    容祁麵色平靜地在她臉上探尋, 並未瞧出說謊的痕跡。可這張臉, 與記憶中那個小丫頭並無差異。隻是較之以前的婉婉, 身量大了許多, 少了些許稚氣, 氣度顯得越發超逸了而已。

    青菀受不住他的目光,自轉了身子打算往別處去。她從也沒打算再與過去有什麽牽扯, 容祁也是包括在其中的。透了身世,怕是得有一籮筐的麻煩事兒。她不願煩擾,也不想招架。在佛門劈一處清修地, 安安穩穩過完這一輩子, 也就罷了。

    容祁看著她背影走遠,灰袍沿擺在她腳跟抬起的時候頓頓地蕩。他確認不了這是不是他記憶中的人, 心裏別有一番思量, 都按下不表。思緒縷縷, 目光也便落在青菀背影上不挪不動。隻等許礴過來問了他一句“你認識?”才又拉回神思來。

    他牽起唇角衝許礴輕微一笑,“不認識。”

    許礴並不細揪這話,問的那一句也不過是隨意搭的話茬兒。他往自己的營帳裏去,容祁自跟在他後頭。談的便又是此番剿匪的事情,問容祁,“傷勢如何了?”

    容祁在他後麵低頭進軍帳,“無礙,再休養兩日便可痊愈。”本就不是什麽重傷,剿匪的時候失了手,肩膀上挨了一刀。已是休養了幾日,好了大概。

    進了軍帳,許礴往案後席地而坐,容祁便也隨他坐下。他伸手去拎案上的茶吊子,給許礴斟茶。茶是早晾好的,正是喝了解渴去燥的溫度。

    斟好茶,容祁擱下茶吊子,起頭說話,“在此處休整兩日便可回京複命,此番士兵損失較少,匪寇掃得也幹淨,皇上必當給殿下記著這一功。”

    許礴接過他手裏的茶杯,喝下潤喉,一手擒著空杯,道:“最要緊的,還是為百姓謀了福祉。父皇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國富民強,天下太平。”

    是。”容祁也伸手端起身前的茶杯,“百姓安居樂業,才是強國之基。”

    許礴嘴唇輕抿,擱下茶杯來。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叫人扒牆根兒聽去了那是大逆不道。他有多少野心,那都是夜深沉沉的時候才能拿出來估量清數的。平日裏不能提說,那是會觸怒龍顏的事情。

    許礴自己拎了茶吊子斟茶,壺口水沿邊濺出,打在他指背上。他捏手彈幹,端起茶杯吃下一口,與容祁說眼下的事情,“士兵匪盜都清點過了,明兒該送的都送出去。那些婦人娘子們,大約家都在周邊地界上,問清家址給人送到門上。山匪還得送去亳州知府上,讓他們發落。明日想來就能處理妥當,再休整兩日,大後日啟程回京。”

    事情都安排下了,說與容祁聽叫,是叫他看看有無錯漏。容祁低眉放下手裏茶杯,抬起頭看他,“殿下安排甚為妥當,隻是那兩位蘇州來的師父,可是明兒就放了去?”

    提起蘇州來的兩位師父,許礴自然想起青菀。山上的事情奇怪,這會兒想起來還有些呼吸不平。他不是見著美人走不動道兒的人,宮裏長大的,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他也不是個輕浮登徒子,見著什麽人都心念難控,在下頭支棱個小帳篷,不知羞不知臊。

    他悶聲一陣,與容祁說了句,“且再議吧,不知她們什麽意下。”

    容祁心有狐疑,眼裏一絲探究之色一閃而過。心裏揣度一二,還是開了口,“殿下打算帶那小師父和她師父一道兒進京?”

    許礴是有此意,自也不避諱,衝他點頭。

    容祁笑了笑,忽說:“殿下是瞧上那個帶發修行的小師父了?”

    一口茶叫容祁這一問給噎在了嗓子眼兒裏,許礴忍了半晌才咽將下去。在不懂風月的青菀麵前他正人君子裝得坦然,在容祁麵前卻不能,那瞧起來得像個真的衣冠禽獸,因也不正麵回答容祁的話,而是拿道德倫常來壓,惱怒叱道:“這是什麽話?叫人聽去了,編排一番,我六王爺豈不是畜生?連出家人也要染指!”

    容祁把臉上的笑拂下去,“殿下息怒,不過一句玩笑話。”

    這玩笑話戳得許礴不大暢意,不是太愛聽的模樣。他原就是沉穩正直的人,一心撲在家國天下此類大事上。想有一日奪得寶座,實現畢生心願。之於女人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是很上心。這會兒說他瞧上了尼姑,那不是毀他名聲麽?荒-淫無道,這是頂極大的帽子了。

    然容祁突突開這麽句玩笑,總也不是無故給自己找難堪。那一通劈頭蓋臉,可沒給他留一點顏麵。許礴什麽性情他最是了解,大事麵前無小事,沒有揪細的心思,這會兒怎麽就單單把那小尼姑和她師父想著?傍晚時分山上下來的士兵還說,那小尼姑是叫六王爺馬背上擁了一路回來的。

    本來他也隻是好奇,無甚旁的心思。可瞧見那小尼姑與他記憶中的婉婉長著同一張臉,便是忍不住想為她探探底。那一句玩笑便是試探,得的回應卻叫人難堪,可也總算讓人安心。七年,他一直以為婉婉早死了,和駱家一道消失在了這個世上。可今兒又叫他見著了一模一樣的人,又怎麽能忍住不多關心一二?

    倘或她真的是婉婉,那一定是不能與許礴生出交集的。倘或她不是,那以一個僧人的身份來說,也不能叫許礴給惦記了去。他自己又有些私心,隱隱約約,不甚明晰,隻萌鼓著一點芽兒,因並不深想。

    而被許礴訓斥了幾句,容祁也並不往心上放。跟主子混差事,沒有不挨訓斥的。疾言厲色都是小事兒,大可不必較真。這若什麽都計較,連人臉色也瞧不得,那還伺候什麽君主帝王,得什麽功名利祿?

    他從許礴的帳篷裏出去,拐了幾道彎繞往後頭去。營帳裏也都點起了燈燭,處處可見亮光。路過青菀和淨虛的賬外時,瞧著其中燈燭搖曳,兩道人影壓在帳壁上,俱是盤腿打坐的姿勢。再看幾眼,自回去自己的帳裏,不擾人清修。

    那廂許礴自個兒在帳裏,案前發呆,滿腦子想的都是容祁才剛問他的那句話。那話著實大膽,卻也真的在他心上撥挑了一下。他低頭自問,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那個小尼姑。他給自己的答案是否定,因為他不是那般輕浮的人。可想起山上自己那不受控的熱烈反應來,又覺得自己好像也沒多正人君子。

    他在帳裏枯坐一個時辰,用了晚膳,梳洗一番到榻上臥下。心思百轉,想到後來就拉起被子往裏瞧了一眼。心裏實在無解,難以成眠,便又掀了薄被下塌,到帳外吩咐守夜的士兵,“把玄音師父請過來,本王要她解惑。”

    士兵都知道他說的玄音師父是那小尼姑,應了聲“是”便去辦這差事。到人帳下,俯身湊麵到帳前,衝裏麵說:“玄音師父,王爺叫你過去。”

    玄音正要吹燈睡下,聽得帳外人聲,隻好將嘴裏的一口氣收住,再應聲是,“就來。”

    青菀這會兒也知道了那領兵的是朝中的六王爺,皇上六子,自然不敢怠慢。心下裏揣測著六王爺這會兒找她不知什麽事,一麵跟著士兵往主帳裏去。到了帳外等士兵通傳,得應一聲,便從士兵打起的帳簾下進去。

    到了帳內,但見著六王爺在榻邊坐著,一身玄色寢衣,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更為深黑。他直等青菀進了帳篷,才從榻上起來,到案邊去,嘴上又吩咐青菀,“坐吧,不必拘謹。”

    青菀應聲“是”,到他對麵坐下,身姿擺得端正。她用出家人的姿態麵對許礴,手裏握一串檀木珠子,象征性地一顆顆數過去。那是靜心使的,心不靜的時候便急緩不定。她擒著珠子,微微頷首,問許礴,“不知王爺這麽晚找貧尼有何事?”

    許礴吸口氣,隻覺得從她進屋開始,那混雜檀香的體香又在往他鼻尖上繞。本來沉穩冷靜不已,這會兒已然又有些迷糊了。心裏咚咚的產生悸動,想做許多他平日並不會做的荒唐事。可這得忍著,目光落在她頸間的鎖骨上,心念更是難控。

    他把目光上移,水霧蒙蒙地盯著青莞,喉間發幹發啞,曖昧不明地說一句:“想做些混賬事。”

    青菀再不知情趣,未嚐過情果,也能從他的聲音起聽出某些信號。她不自覺把腿盤得更緊些,不敢抬頭去看他。那眸子不能盯,一對視就怕他撲上來。這感覺太盛,心裏便不自覺慌措起來,嘴上不知該搭什麽話。

    許礴便又自續自話,仍是那般曖昧的語氣問她,“怎麽辦?”

    青菀對這種事無力招架,手上珠子數得錯亂不堪。她一直在寒香寺吃齋念佛,不大與男人共處。便是有一處說話的,那也是山下求簽祈願的,十分正經。人拿她做佛門中人,不敢對她造次。這樣被人獵物般盯著,要吃了她一般,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