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欲殺十四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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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
    許久等不來聲響,寧遠收回視線,一巴掌拍在苻畦肩頭,後者終於回過神,好似曆經一場大道磨礪,如夢初醒。
    與先前萌生死誌不同,這會兒的城主苻畦,汗如雨下,心頭後怕不已。
    寧遠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打算跟他解釋其中的意味,非親非故的,沒必要。
    苻畦怕死嗎?
    當然是怕的,修道多年,一點點積少成多,各種算計疊加,才做了老龍城城主,將苻家發展到而今這個地步。
    他之所以敢說出那句,任由劍仙出劍,自然就是因為心頭已經萬分篤定,寧遠不會拿他如何。
    寧遠心知肚明。
    當初東海老道人,帶他走了一趟藕花福地的光陰流水,路不算遠,畢竟福地隻有區區幾萬裏,但時間跨度,卻有百年千年。
    老道人帶他看了那個人間的山上山下,江湖,廟堂,市井,極多的……“細微處”。
    臭牛鼻子雖然沒說,但寧遠也不是傻的,瞧出了一個大概意思。
    人間事,看似駁雜,看似渾濁不清,其實皆有脈絡可循。
    無論是山上仙人,還是市井百姓,隻要有心去看,總能在細微之處,得見真章。
    如此算計人心,那就大有可為,不說十拿九穩,怎麽也有較大把握。
    苻畦是怕死的,所以他從一開始,挨了第一劍過後,就沒有動作,期間也隻是勸了薑氏老嫗一句,再無更多。
    伸長脖子,讓寧遠砍,看似不懼生死,其實恰好相反。
    而在這之後,苻畦又忽然補上的那句,說他下了九泉之後,就等著寧遠與他赴會,這等狂妄之言……
    壓根就不是他說的。
    有人在從中作梗,想要壞他道心。
    寧家鋪子的這樁禍事,遠沒有鄭大風說的那麽簡單。
    漢子當時是說,苻家在聯姻雲林薑氏之後,老龍城原本的格局,不再平衡。
    苻家越來越勢大,四大家族再也坐不住,各種思量之下,收買了一名苻家子弟,將某個小姑娘的父母……給打死了。
    嫁禍於苻家,既能讓與鋪子交好的範家,跟苻家關係出現破裂跡象,又能引出糕點鋪子真正的主人,去找苻家拚命。
    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這件事,還真就跟其他四個家族,沒有任何關係。
    而是苻畦的一雙兒女,長子苻東海,長女苻春花。
    或許雲林薑氏,也在此事之中,站在了兩人身後,共同做局,一雙兒女,坑害自己的老父。
    這就是為什麽,苻畦能坐看寧遠殺人,而那個對苻家來說,隻是一個外人的薑氏老嫗,卻坐不住了。
    類似山下王朝的奪嫡弑君之舉。
    老龍城之人,誰不知道,城主苻畦,早就認定了小兒子苻南華,為下一任城主。
    寧遠這個鋪子的主人,要是實力剛剛好,在他們的預想之下,現身之後,跟城主苻畦大打出手,最後無論是兩敗俱傷,還是誰殺了誰……
    那都是天大喜事。
    最後苻東海與苻春花,在自己老爹死後,就會聯手雲林薑氏,廢黜苻南華的少城主之位,直接接任城主。
    弑父之後,接手老龍城的千秋大業。
    隻是千算萬算,這幾人都沒有算到,那家開在爛泥地裏的小小鋪子,居然不是什麽下山虎,而是真正的一條過江龍。
    寧遠單人單劍,雨夜問劍,直接殺穿了整個苻家高層。
    關鍵是,從頭至尾,苻畦這個老龍城城主,都沒有動手,任由他殺人。
    寧遠為何如此肯定,罪魁禍首,就是苻東海與苻春花兩人?
    很簡單,這兩個鳥人,在他問劍城主府之時,嚇得褲襠都濕了。
    做賊心虛。
    反觀苻南華,雖然現在道心趨近於破碎,最起碼沒有如此失態,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思。
    但就算如此,這件事的水,還是沒有徹底清澈。
    因為還有一人,沒有浮出水麵。
    浩然天下的三絕之一,一人占據陰陽道法半壁江山的鄒子。
    十四境山巔修士,相較於遠古那位三山九侯先生,這個老東西,還要更加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曾聽老大劍仙提起過幾句,事關這個老不死的些許隱秘消息。
    長久隱匿在光陰長河,憑借合道陰陽五行,避開老夫子的道,自成天地,躲藏其中。哪怕是同為十四境,也難以找到蛛絲馬跡。
    良久。
    寧遠擺脫思緒,看向苻畦,忽然咧嘴笑道:“苻城主,家裏養了鬼,你知不知道?”
    苻畦視線落在兩具屍體上,無聲點頭。
    寧遠卻搖搖頭,“不止。”
    年輕人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說了四個字。
    “道心種魔。”
    ……
    片刻後,寧遠離開殘破不堪的城主府,原路返回。
    他沒有跟苻畦解釋太多。
    在這件事裏,兩個罪魁禍首也好,雲林薑氏的元嬰老嫗也罷,哪怕是城主苻畦,都隻是小角色。
    真正的大魚,是那位陰陽家鄒子。
    苻家確實養了鬼,但是這個鬼,原先是很小的,難成氣候,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留下了一顆種子。
    寧遠若是今夜殺了苻畦,那麽這隻鬼,就會轉移到他的身上,比之上五境心魔,還要難纏。
    用屁眼子想,都能猜出是誰。
    寧遠能列出四個,在他背後算計之人。
    一個是蠻荒天下的文海周密。
    一個是大驪國師崔瀺。
    楊家藥鋪的老神君,還有一個,則是鄒子。
    這場算計,周密可以第一個撇去,因為他要的,是寧遠的命,顯而易見,一個苻家,做不到這一點。
    國師大人,也可以撇去,雖然對他的觀感不是很好,但寧遠還不至於把他想的如此下作。
    老神君一樣不可能。
    所以這個狗日的鄒子,已經確定無誤,就是鋪子這次禍事的真正元凶。
    寧遠一直的行事為人,看似快意,其實人性十足,而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對於山巔之人來說,最為容易算計。
    在今夜之前,苻畦一直沒有了解事情原委,隻是隱約有個大概,所以這樣一看,他這老龍城城主,才是那個局外人。
    當年第一次北上,寧遠曾恐嚇過他,之後的兩年裏,苻家或多或少,也算是對鋪子照看過一二。
    一是一,二是二,寧遠分的很清楚。
    所以他不能殺苻畦。
    真一劍打殺了,那麽就是一種“出師無名”,違背自身的行事準則,自壞道心,走上一條歪路。
    而鄒子這個幕後元凶,要的就是這個。
    他在老龍城城主身上,種下了一隻“鬼”,今夜尋仇,寧遠要是殺紅了眼,順手把苻畦也砍了……
    那麽這隻鬼,以後就會如影隨形,終日纏著他,糾纏不清。
    伏線千裏,好算盤,好算計。
    ……
    回了鋪子,寧遠站在糕點鋪子門外,想了想,收回已經跨進去的左腿,退了出來。
    年輕人轉而去了灰塵藥鋪。
    一襲青裙憑空出現。
    阮秀問道:“處理完了?”
    後院簾子那邊,鄭大風一愣,同樣投來詢問視線。
    寧遠搖搖頭,遲疑了一下,又點點頭。
    “處理了一半,剩下一半,有劍無處使。”
    阮秀一向不喜歡多問,但見自己男人臉色有點嚇人,還是多問了個為什麽。
    寧遠深吸一口氣,不知如何說,最後搖了搖頭,說道:“媳婦兒,稍後我再跟你細說,現在先幫我準備筆墨。”
    他又轉過頭,看向吞雲吐霧的漢子。
    “大風兄,我要寫兩封信,你在老龍城混的久,知不知道,這裏的飛劍傳信閣,有哪家可以去往劍氣長城?”
    鄭大風一頭霧水,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聲稱範家那座渡口,就有去往劍氣長城的飛劍閣。
    不消片刻。
    灰塵藥鋪,後院天井之下。
    青衫居中,一左一右,站著阮秀和鄭大風。
    寧遠開始寫信,寫了兩封。
    他沒有避開兩人,反正都是自己人。
    阮秀看完之後,心下了然,麵無表情。
    而鄭大風,則是看的有些頭皮發麻。
    完事之後,寧遠鈐印劍字印,把信交給鄭大風,讓他明天一早,走一趟範家渡口,將信寄出去。
    兩封信,一封北上大驪京師,一封南下劍氣長城,封麵上各有六字。
    國師崔瀺親啟。
    老大劍仙親啟。
    兩封信所言,其實都不長,湊在一起,沒有花費多少墨水。
    內容大差不差,都隻是為了一事。
    “崔瀺,我知道你要我做什麽,無非就是接替齊先生走後的那個位置,要我這個變數,將來破除天地大患。
    我可以做,甚至在不違背本心的情況下,任憑國師差遣。”
    “但是有一個條件,幫我找出鄒子。”
    另一封,相對寄給國師大人的那封來說,很短很短。
    就一句話。
    “師父,替我殺一個十四境。”
    寧遠一路走來,滿手爛瘡,爛命一條,很少求人。
    不,認真來說,他就沒求過人。
    可是這一次,他忍不了了。
    你鄒子,覺得天地廣袤,容得下很多位各顯風流的十四境修士,唯獨容不下一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十五境劍修……
    信奉自己的道理,這沒錯。
    你覺得我將來,有可能成就十五境,所以針對我,屢次算計我的道心,都無妨。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這算盤珠子,打到我親近之人身上。
    老子還從沒殺過十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