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冬月的試驗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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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園後院的機關房內,銅管交錯,蒸汽機低聲轟鳴著。葉語閑帶著小林走過動力核心的外圍平台,一邊指著旁邊連通溫泉和大棚的幾道管線,一邊說道:
    “我對機關結構沒你精通,但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力量要能持續、可控,還要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來,這‘困獸籠’的核心,不靠陷阱,不靠毒藥,隻靠結構和力學。你擅長做局,那這個局就交給你了。”
    小林走在後頭,聽著葉語閑的安排,點點頭,但神情裏卻沒有如往常那樣立刻浮現出設計欲望的光亮。
    “說實話,葉兄,這種級別的目標……太難了。”他沉聲道,“我們不是做陷阱,而是要困住一頭……幾乎能禦空拔山的大獸。而你要求的是‘機關鎖死’後,對方連發力的機會都沒有,這——很難。”
    “我當然知道難。”葉語閑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才不是隨便找個工匠來做。”
    說罷他便不再多言,轉身去另一側的井架前查看水壓計。小林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蒸汽主閥門與活塞滑軌之間的動力係統上。
    “這套裝置……”他喃喃自語,走近了幾步,蹲下來看了一眼地麵上銅軌延伸的線路,“葉兄,你的這套蒸汽結構,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參考了一點點後世的‘熱動力轉換’概念吧。”葉語閑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小林沒有接話,他目光緩緩掃過高壓閥、動力軸、彈簧鎖止結構,然後忽然起身,走到機關房角落的一塊空白工圖板前,伸手抽出一支炭筆。
    “我有點思路了。”
    “哦?”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困’,也不是機關箱那種卡死。”小林一邊在圖紙上畫線條一邊低聲道,“而是‘誘導式鎖壓結構’。我們不直接困住人,而是利用動力差、重力誘導,再加上‘封閉空間的動態重心扭轉’,誘敵自陷。”
    他筆下已經迅速鋪出三個分區圖,思路如泉湧一般不斷落在紙上:“如果能控製進入角度,同時用這個蒸汽係統製造瞬間滑動偏移的力場——然後再反鎖四角重心——我可以設計出一個哪怕對方能踏碎牆石,也出不了門的局。”
    “那你還說難?”葉語閑挑眉。
    “難歸難,但不做怎麽知道?”小林一邊畫一邊笑了,“你這蒸汽裝置給我不少啟發,我打算從‘動壓平衡’的思路來做。你等我幾天,搞不好真能整出點門道來。”
    葉語閑站在他身後,看著那一張又一張素白工紙上迅速勾勒出的結構輪廓,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我就知道,你這家夥,要不是揍醒你一頓,你永遠隻想著做能翻飛的機關鳥。現在好了,終於把你拽回來幹點正事了。”他低聲笑道。
    到了傍晚,天色漸沉,寒風裹著濕潤的霧氣從屋脊間穿過。機關房那頭依舊傳來輕微的金屬碰撞聲與紙筆劃過木板的沙沙聲,小林沉浸在圖紙與機關構思中,連晚膳都未曾移步。
    葉語閑則沒有打擾他,隻是遠遠望了一眼那亮著燈的房間,嘴角勾出一抹輕淺的笑意。隨後便披上披風,獨自折返內院。
    此時的莊園已漸有年味。雖是冬月月底,金陵的氣候尚未徹底轉寒,然而夜色已濃,萬物的節奏也不再是秋末的沉穩,而變得逐漸收束——萬事皆歸“年”。
    葉語閑先是去了庫房,掌管倉儲的老賬吏早候在門前,拱手迎他。倉中堆滿冬日采買的布匹、醃菜、幹貨、臘肉,還有數大桶香料和糖料,堆得整整齊齊,滿目盡是實用。
    “進了臘月,這些東西分批調度給廚房,照舊分三等年禮,送到莊戶和前街住戶。看好賬,別出差錯。”葉語閑叮囑。
    老賬吏點頭如搗蒜,不敢怠慢。
    接著他又去了賬房,確認了歲末稅冊、地租、工食的支出與封賬。看著賬冊上的朱砂印章一枚枚敲下,銀錢出入井然,葉語閑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最後走了一趟金庫——雖不是朝廷的“國庫”,但這小小封地的金銀庫存也堪稱殷實。青銅鎖被一層一層解開,點燈入內時,那堆疊如丘的銀錠與封袋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仿佛也知曉這又是一年終了。
    葉語閑站在金庫中略略沉思,忽然道:“過年期間,給後廚加菜的銀子,再多撥兩成。”
    隨從一愣:“……是因為過節嗎?”
    “不是。”葉語閑轉身離開,語氣輕描淡寫,“是因為我要讓這幫人知道,在我地頭上過年,是能過得有滋有味的。”
    吩咐完後廚、再安排好鋪麵的節令采買、油紙燈籠、對聯墨汁的分級發放,他回到主宅時,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莊園。
    腳步輕緩地踏上回廊,他看著天色,不由自語:“冬月盡了,臘月一到,一年又要翻篇了。”
    燈火點亮在屋內,他卸下披風,隨手搭在靠椅上。夜已深,事已畢。他沒再看書、也沒再喚人,靜靜洗漱之後,便回臥房安歇。
    這一夜,無風無雪,金陵冬夜沉靜如水。大事未至,小事盡妥,正是一年中難得的安穩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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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清晨,天邊尚未泛白,遠處的地平線上仍籠著淡淡的霧氣。葉語閑穿著灰色鬥篷,帶著小雪從金陵東門出城,沿著官道走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才來到一片位於城郊的試驗田邊。
    這裏地勢平坦,十幾畝良田被圍欄分隔成數十小塊,井然有序。幾座低矮的溫棚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薄薄的帆布上凝著霜花,偶有幾縷熱氣從縫隙中升起,混入寒霧。
    一踏入地頭,小雪就打趣般笑了一聲:“想起我來了?”
    葉語閑眯著眼望向遠處還未蘇醒的田地,語氣輕描淡寫:“你當家,我放心。”
    小雪沒追問,隻是隨著他踩著有些凍硬的田埂一路往裏走。地邊零星有幾個早起的農工正在清理雜草或修補小渠,看見葉語閑,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他隻是擺了擺手,沒停步。
    過了片刻,小雪才開口,語氣帶著點質問:“你從成都回來後就一聲不吭,師妹那十世鏡到底怎麽樣?還有姥姥……你也該給我個交代吧。”
    葉語閑腳步略微一頓,站在一塊剛剛冒出嫩芽的冬小麥田前,目光落在那一茬稀疏的淺綠上,隨風輕顫,帶著一種靜默的生命力。他望著那片綠意,語氣低緩:“別提了。她那十世鏡……才過一世,就連著幾場惡戰。我們在那一世裏,過得一點都不比戰場輕鬆。”
    小雪微蹙眉頭:“那……讓你進去,是為了什麽?真的是試煉?”
    “當然是試煉。”葉語閑苦笑著,“它本來就叫十世鏡試煉,名字就寫得明明白白的。”
    他一邊說,一邊緩步向田埂另一端走去,麥苗隨風擺動,腳下泥地微濕卻踏實。
    “十世鏡裏的一天,大概相當於外麵兩天。我們在裏麵過了七八天,外頭已經過去半個月。我們完成了師妹的第一世,那已經是相當完整的人生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結果一出來,船工等不及了,氣氛也有點緊張。而我們偷偷看了一眼,第二世的背景是在皇宮裏。那地方任務肯定比這一世更複雜、更難。”
    “所以我們幾人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先撤,緩口氣再說。”
    小雪聽完,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柔和:“葉老板說了算。”
    葉語閑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自嘲:“什麽葉老板說了算,我們這點人手,要真想一路闖到底,那才叫硬扛。現在看著挺順,但真要過完十世,不下苦功是不行的。”
    他說著,望向那片剛剛抽芽的麥田,風從遠處吹來,掠過田埂,拂過衣擺,帶著淡淡的寒意。
    田間小道不遠處,傳來幾聲絮絮叨叨的抱怨。幾個披著蓑衣的長工正圍在一株地頭的冬麥邊,有的蹲著抽旱煙,有的倚著鋤頭歎氣。雖不敢高聲,但那些話還是鑽進了葉語閑和小雪耳中。
    “你說這地裏的苗子長得這麽好,哪像冬天的光景……可‘薛夫人’還是不讓我們歇口氣。”
    “是啊是啊,前陣子還讓人分開田塊重新育苗,說是‘看性狀’……哪聽過這說法?”
    “我瞧著就是她嫌咱們閑著。”
    “也是……這官身的人家,說話咱也不敢駁。”
    小雪麵色未動,隻是輕輕將手爐抱得更緊一些,眸中一絲複雜情緒掠過,卻並不出聲。她知道這些人不理解,也無從解釋什麽是“雜交”、“性狀分離”,更別提如何穩定出“高代繼承性”這些話了。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這群農工麵前穩住場麵,是因為“薛夫人”這個身份背後——是葉語閑。
    而葉語閑聽著那些話,卻並不惱,反倒輕輕一笑,像是聽見了什麽溫暖的閑話。
    “你這‘夫人’做得,倒真是不容易。”他低聲對小雪說道,“明明是我的安排,怪都怪到你頭上了。”
    小雪眼中帶著幾分倔強:“我大概知道你在做什麽,雖然我也不懂那些雜交性狀什麽的,但你說這東西‘好’,我就信。”
    “我知道你信。”葉語閑笑著,“但我也不能真讓你一個人扛著。”
    他信步走向那群還在輕聲議論的長工,幾人一見他,立刻慌了神,紛紛站直了身子,連鋤頭都抱得規規矩矩。
    “葉、葉老板……”
    “幹什麽呢,冬麥自己不會長啊?”他打趣地問,語氣卻無甚責備之意。
    眾人一愣,幾個膽大的訕笑著:“這不是……剛歇一口氣嘛……”
    “我知道你們辛苦。”葉語閑擺擺手,身側的隨從便遞上了個銀包,他從中隨手抓了一把碎銀,掂量了一下,又抓了一把,分散著遞給幾個管事,“這些是給你們的,按戶記,給大夥分了。——銀子是銀子,力氣還得出,年還沒過呢,可別跟我打混。”
    眾人接過銀子,頓時連聲稱謝,原本積壓的不滿也消了大半。有人悄聲道:“這位葉老板,你比薛夫人……說話好聽多了。”
    話音剛落,便有人低聲回懟:“你懂啥,那是夫妻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呢!”
    葉語閑聽著這話,咳了一聲,忍笑沒接,轉身時卻低聲朝小雪說:“你聽到了麽?這‘夫妻’的名頭,倒貼得挺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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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臉頰微紅,低聲反駁:“我可沒承認過。”
    “但你沒否認。”葉語閑挑眉,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你胡說。”
    “那你反駁啊?”
    小雪沒說話,隻是抿唇一笑,抱著手爐轉身向麥田深處走去,風拂起她的衣擺,也拂過田間那片嫩綠的希望。葉語閑望著她的背影,笑意卻更溫了幾分。
    回程的路上,冬日的陽光落在官道兩側的白霜上,微微泛著光。馬蹄聲輕緩,車輪滾過凍得發脆的泥地,發出“哢哢”的響動。
    葉語閑靠在車廂一側,側頭看著小雪的側臉,忽然笑著開口:“怎麽樣,這‘薛夫人’的名號,聽著如何?”
    小雪抱著手爐,眼睛沒抬,語氣淡淡:“不如何,都習慣了。”
    她頓了頓,又輕聲道:“不過我也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人鬼殊途嘛,我自己有數。況且我也沒奢望過能有些什麽。”
    語氣平平靜靜,像是在說一樁再普通不過的事。可說完之後,她忽然話鋒一轉,眼角含笑,卻又帶著幾分真意:“那麽,葉老板,啥時候打算有個正室夫人?或者說,把你那幾個紅顏知己扶正了?”
    馬車輕微一顛,車身輕晃。葉語閑轉過頭看她一眼,卻發現小雪的眼神格外認真,不帶半點玩笑。
    他沉默了兩息,忽然低聲道:“也許明天,也許……很遠很遠。”
    這話說得像風,輕得仿佛沒有重量,卻帶著一種無法靠近的遠意。其實是一句歌詞,出自那個世界的《老人與海》。可這世界裏,小雪自然聽不懂它的來曆。
    但她還是懂了意思。她望著前方那漸近的城門,輕輕歎了一口氣:“葉老板,你這話……有點敷衍我。”
    頓了一下,她又笑起來:“不過……或許這樣也挺好。”
    她聲音輕得像風,像是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馬車繼續往前行,冬日的光落在兩人之間,照著車廂裏暖融融的一片寂靜。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情緒,不灼熱,卻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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