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狼龍共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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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儀式後的第七日,蕭承煜執意拆了脊背的紗布,任由阿史那雲用雪龍膏替他換藥。狼首銀鈴蹭過他結痂的鞭痕時,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繭擦過她腕間銀鐲:"雲兒,你可知道,太祖朝的《王會圖》原稿,龍爪下踩著的不是祥雲,而是北狄的狼圖騰?"
    少女的指尖停在他後頸,那裏新長出的鱗紋狀疤痕,竟與狼首匕首的紋路分毫不差。她忽然想起祭天那日,雙玉佩在追風鬃毛上折射的光,恰好映亮了蕭承煜眼底的星火:"母妃曾說,狼與龍的爪子,本就該一起撕碎阻擋前路的荊棘。"
    殿外忽然傳來喧嘩,暗衛青禾匆匆入內:"陛下,太後請北狄使團赴牡丹宴,點名要公主與三皇子舊部共舞。"
    蕭承煜的指尖驟然收緊,三皇子舊部正是太後用來製衡他的棋子。阿史那雲卻忽然輕笑,珊瑚珠串甩過肩頸:"中原的牡丹宴,可敢讓北狄的狼跳支"踏雪尋梅"?"她轉身時,狼首銀鈴撞在蟠龍紋屏風上,發出清越的響,"就像二十年前,我母妃在大周宴會上,用狼毫在宣紙上畫龍。"
    牡丹宴設在禦花園,垂絲海棠正落英繽紛。阿史那雲穿了件繡著銀線狼圖騰的月白羽紗,腰間卻係著蕭承煜送的蟠龍紋絲帶——兩種紋樣在腰間交纏,像極了他們近日在禦書房共讀時,狼首匕首與《商君書》並置的模樣。
    "北狄公主果然與眾不同。"三皇子舊臣李大人撚著胡須,目光落在她腰間,"隻是這狼與龍相纏,怕是不合禮製吧?"
    阿史那雲忽然旋身,銀鈴隨舞步蕩開漣漪:"李大人可知,太祖皇帝與我北狄大可汗歃血為盟時,曾說"龍鱗覆雪,狼首吞風,二者共生,天下大同"?"她指尖劃過絲帶蟠龍的眼睛,"倒是大人袖口的纏枝蓮,比龍鱗還要鋒利呢。"
    席間倒吸冷氣的聲音裏,蕭承煜望著她鬢邊晃動的珊瑚珠。自祭天後,太後再未召見他,卻頻頻宴請北狄使團,顯然是想繞過他拉攏北狄。而阿史那雲每次赴宴,總會在袖中藏片狼毒草葉——不是為了下毒,而是借草香提醒自己,金鑾殿的宴席上,筷子夾著的可能是蜜裏的刀。
    "陛下,太後有請。"琳琅忽然至他身側,語氣裏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蕭承煜起身時,瞥見阿史那雲正被幾個貴女圍住,她們指尖捏著繡繃,說是要教她繡牡丹,針尖卻故意往她掌心紮。
    "牡丹雖美,卻不如北狄的狼毒花實在。"阿史那雲忽然抓住貴女的手,將繡繃上的牡丹扯破,"至少狼毒花能治傷,而牡丹...不過是溫室裏的擺設。"她抬頭望向蕭承煜,琥珀色的眼睛映著他玄色朝服,"陛下說,是不是?"
    少年皇帝忽然輕笑,這是他今日第一次在太後麵前露出笑意:"公主說得對,朕近日在禦書房種了盆狼毒草,倒比牡丹開得精神。"他轉身時,蟠龍紋衣擺掃過案上的《王會圖》摹本,龍首望北的眼瞳,恰好與阿史那雲腰間銀鈴的狼首相對。
    太後的指尖在扶手上敲出細碎的響,目光落在他脊背未愈的傷:"皇帝近日與北狄公主走得太近,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忽然抬手,命侍女捧上玉匣,"哀家替皇帝選了位賢淑的皇後,是右相之女。"
    玉匣打開的瞬間,蕭承煜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匣中是枚蟠龍紋金釵,與阿史那雲的狼首銀鈴形成刺目對比。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趴在案頭,用珊瑚珠串穿起他撕碎的奏折,說"狼會把碎肉攢成獵物"——此刻的金釵,不正是太後想用來紮住狼與龍的荊棘?
    "母後,"他忽然跪下,脊背的傷扯得他眼前發黑,"太祖皇帝與北狄結盟時,曾立誓"不娶北狄女,不斬狼圖騰"。"他摸出懷中的雙玉佩,狼首與蟠龍在燭火下交映生輝,"若朕此刻立了皇後,便是違背祖訓,讓太祖皇帝的蟠龍紋蒙塵。"
    太後的臉色驟然鐵青。殿外,阿史那雲的銀鈴聲忽然清晰起來,混著她與貴女們的笑鬧:"我們北狄嫁女兒,可是要新郎騎狼過雪山的,你們中原的金釵...能劃傷狼的爪子麽?"
    蕭承煜忽然抬頭,看見她正站在雕花門外,鬢邊的珊瑚珠沾著片海棠花瓣。她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狼首匕首,刀柄上的"無畏"二字在暮色中泛著光——那是她方才割破繡繃時留下的痕跡,像極了他脊背上,與她掌心重合的傷。
    是夜,蕭承煜倚在禦書房的蟠龍柱旁,看阿史那雲蹲在地上研究狼毒草的長勢。她忽然抬頭,珊瑚珠串掃過青磚:"陛下可知,北狄的狼毒草有兩種?一種能致命,一種卻能讓傷口結痂更快。"
    他望著她指尖的血珠,忽然明白她為何總在宴席上故意受傷——那些血珠落在禦花園的泥土裏,正在悄悄改變著金鑾殿的生態。就像她帶來的追風,每日踏碎琉璃瓦上的霜,讓蟠龍紋的陰影裏,漸漸長出草原的草。
    "雲兒,"他忽然伸手,替她摘去鬢邊的海棠,"明日隨我去冷宮,看看太祖皇帝當年與北狄大可汗共飲的狼首杯。"他指尖劃過她腕間銀鐲,那裏刻著細小的北狄文,是她母妃的名字,"有些真相,該讓它們見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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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史那雲忽然握住他的手,將狼首匕首塞進他掌心:"好,但陛下要答應雲兒,以後受傷時,不許再躲著我。"她望著他眼中的星光,忽然輕笑,"狼與龍的傷口,本就該曬在同一片月光下。"
    冷宮的銅鎖在子時打開,蕭承煜舉著燭台,照見神龕上蒙塵的狼首杯。杯身刻著蟠龍與狼共舞的紋樣,正是雙玉佩的原型。阿史那雲忽然驚呼,發現狼首杯的底座刻著行小字:"狼心鎖龍鱗,龍血暖狼骨"——正是母妃臨終前,用血寫在她繈褓上的話。
    "原來二十年前的結盟,從來不是權宜之計。"蕭承煜望著她顫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密報裏說,北狄王庭近日有鐵騎向陰山移動,"你姐姐阿史那綾,是不是在等一個信號?"
    阿史那雲忽然轉身,狼首銀鈴撞在他蟠龍紋的衣扣上:"她在等雙玉佩重現人間,等蟠龍與狼再次並轡。"她摸出懷中的半片玉簫,那是母妃當年的遺物,"二十年前,太後用毒針毀了結盟,如今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蟠龍的爪牙,從來都與狼的尖牙,指向同一個方向。"
    更鼓敲過五更,冷宮的燭火忽然被夜風吹得明滅不定。蕭承煜望著阿史那雲發間的金箔,那是從太極殿簷角落的,此刻卻像北狄草原上的星子,照亮了神龕上蟠龍與狼的浮雕。他忽然明白,所謂的金絲籠,從來困不住天生共命的靈魂——當狼首銀鈴與蟠龍玉佩的響聲,在冷宮裏蕩開時,金鑾殿的磚縫裏,早已種下了破除一切藩籬的種子。
    而在千裏之外的北狄王庭,阿史那綾望著南方騰起的烽火,忽然扯開狼皮大氅,露出頸間與雲兒同款的狼齒項鏈。她摸出妹妹送來的珊瑚珠,上麵係著張字條:"蟠龍已出牙,狼爪正破繭"。帳外,漠北鐵騎的馬蹄聲如雷,驚起貝爾湖上的寒鴉——那是二十年來,北狄狼第一次朝著蟠龍的方向,揚起了高傲的頭顱。
    冷宮西廂房的灰塵在燭火下浮沉,蕭承煜的燭台忽然照見磚縫裏嵌著片褪色的狼首紋錦緞。他蹲下身,指甲摳出那片殘錦,發現背麵用朱砂畫著半條蟠龍——正是太祖朝與北狄結盟時的徽記。
    "這是...三皇兄的貼身之物。"他聲音發顫,想起十三歲在冷宮見過的場景:三皇子被廢時,曾偷偷塞給他塊刻著狼首的玉佩,說"莫信金鑾殿的檀香,要聽草原的風",後來那塊玉佩被太後搜走,三皇兄也從此消失在宗人府。
    阿史那雲忽然指著神龕下方的暗格:"那裏有字!"燭火湊近時,石牆上刻著歪斜的小字:"蟠龍望北,狼首向南,二十載霜,共飲一觴"——是三皇子的筆跡。她忽然想起姑姑曾說,二十年前母妃與大周使臣定情時,三皇子正是朝中主戰派的首領,卻在結盟宴後突然支持和親。
    "原來三皇兄早就知道太祖的盟約。"蕭承煜指尖劃過石牆,想起太後曾說三皇子因"瘋癲"被囚,此刻卻明白,所謂瘋癲,不過是看清了太後毀盟的真相。石牆角落還刻著匹狼與龍纏鬥的圖案,狼爪正抓向龍頸下的逆鱗——那是隻有北狄人才知道的,蟠龍最脆弱的地方。
    更漏聲中,阿史那雲忽然摸到暗格裏藏著的玉瓶,瓶身刻著北狄文"解語"。她忽然想起母妃臨終前說"若遇困龍,以狼血解之",而瓶中暗紅色粉末,正是北狄秘製的解語散,能讓人在夢中吐露真話。
    "太後害怕三皇兄泄露結盟真相,所以將他囚禁在此。"蕭承煜望著石牆上的狼龍圖,忽然想起密報裏說,三皇子舊部近日頻繁出入鴻臚寺,"他們不是要擁立儲君,而是要完成三皇兄未竟的事——讓蟠龍與狼重新並肩。"
    阿史那雲忽然握住他的手,將解語散倒進狼首杯:"二十年前,母妃的血曾灑在這杯子裏,如今我們用它,讓金鑾殿的磚縫裏,長出真話的芽。"她望著燭火在蕭承煜眼中跳動,忽然明白,三皇子刻下的每道痕跡,都是為今日的狼龍共輦,鋪就的血路。
    冷宮之外,夜色如墨。某個灰衣身影立在宮牆陰影裏,袖中狼首紋玉佩與蕭承煜懷中的雙玉佩遙相呼應。他摸著掌心的老繭——那是握了二十年狼毫的手,筆尖曾在結盟書上落下蟠龍印,如今卻要在太後的屠刀下,重新喚醒沉睡的狼與龍。
    "三殿下,該回去了。"暗衛低聲提醒。灰衣人最後望了眼冷宮透出的燭光,轉身時,腰間褪色的狼首錦緞拂過宮牆,驚起一隻棲在蟠龍紋磚上的寒鴉。而他知道,屬於狼與龍的故事,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斷玉簫能斬斷的——當解語散融入狼首杯的那一刻,金鑾殿的穹頂下,終將響起狼與龍共飲的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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