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陰山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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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腳下的盟會帳篷搭了整七天,阿史那雲每天都要騎著追風繞著分界碑跑三圈,狼首銀鈴混著馬嚼子的響,驚得草原上的沙狐都豎起了耳朵。蕭承煜站在新刻的盟碑旁,指尖劃過碑上交錯的狼龍紋——龍爪蜷曲著護住狼首,狼齒卻微微咬住龍鱗,像極了他與阿史那雲這些日子的相處:誰也不肯真正低頭,卻又誰也離不了誰。
"陛下快來看!"阿史那雲突然從帳篷裏鑽出來,鬢角別著朵狼毒花,"姐姐把咱們的雙玉佩嵌進盟旗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錦緞,狼首與蟠龍在月光下泛著血光,"不過...好像有人不太高興呢。"
蕭承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北狄左賢王正陰著臉盯著盟旗,手按在狼首劍柄上。他忽然想起阿史那琪的密報:左賢王一直反對與大周結盟,認為狼不該與被囚禁的蟠龍共舞。而更讓他在意的,是今早收到的密信——右相雖已被軟禁,但其黨羽仍在禦史台興風作浪,說盟碑上的狼龍紋"有辱華夷"。
"讓青禾盯著左賢王,"蕭承煜低聲道,"另外,把三皇子的《狼龍共生詔》抄上百份,今晚趁篝火大會發給北狄貴族。"他忽然看見阿史那雲指尖在絞盟旗的穗子,輕輕歎口氣,"別擔心,狼和龍既然能掙開金絲籠,就能擋住草原的沙暴。"
篝火大會在子時點燃,狼首旗與蟠龍旗在火光照映下格外醒目。阿史那綾穿著繡滿狼骨紋的戰袍,親手將雙玉佩掛在盟碑頂端,狼首匕首與蟠龍佩劍交叉而立,像極了太祖年間的結盟儀式。阿史那雲剛要上前敬酒,左賢王突然拍案而起:"我北狄的狼,怎能與困在金鑾殿的蟠龍結盟?他們的血,早被檀香泡得沒了腥味!"
帳中頓時一片寂靜。蕭承煜望著左賢王腰間的狼首劍——正是二十年前三皇子舊部的樣式。他忽然想起冷宮裏的殘錦,想起三皇子刻在牆上的"狼爪破繭",忽然抬手扯開衣襟,露出脊背未愈的鞭傷:"這道傷,是朕為護北狄使團挨的;這枚玉佩,是太祖皇帝與大可汗的血盟。"他指尖劃過盟碑上的狼龍紋,"若諸位覺得蟠龍的血不夠烈——"
阿史那雲忽然抽出狼首匕首,在自己掌心劃破血口,鮮血滴在蕭承煜的鞭傷上:"北狄狼的血,能讓蟠龍的鱗甲更堅硬。"她望著左賢王震驚的眼神,忽然輕笑,"左賢王若不信,大可試試用狼毒草汁泡三個月鞭子,看看能不能扛住五十鞭。"
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是蕭承煜帶來的蟠龍衛到了。他們的鎧甲上既繡著蟠龍紋,又纏著狼首銀飾,在火光下連成一片奇異的紋章。蘇挽月抱著一摞詔書擠進來,裙擺上的狼首紋被火烤得發亮:"這是太祖朝與北狄互通互市的舊檔,還有三皇子當年寫的《胡漢一家說》。"
左賢王的臉色終於緩和,伸手摸了摸盟碑上的狼龍紋。阿史那綾忽然舉起酒碗,狼首杯在火光下映出蕭承煜的影子:"二十年前,有人用毒針斷了狼龍的羈絆;二十年後,咱們用鮮血重續盟約。"她忽然看向阿史那雲,"不過妹妹,你確定要把追風借給陛下當坐騎?我北狄的母狼,可從不讓公狼隨便騎。"
帳篷裏爆發出一陣哄笑,阿史那雲的臉頓時紅得比狼毒花還豔。她追著姐姐跑出帳外,珊瑚珠串在月光下劃出銀線,狼首銀鈴的響聲混著蟠龍玉佩的清越,在陰山腳下蕩開層層回音。蕭承煜望著她們的背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低啞的聲音:"陛下可知道,左賢王方才摸的,是狼首紋的眼睛?"
他轉身,看見三皇子舊部的灰衣老者正盯著盟碑。老者袖中露出半截狼首錦緞,與冷宮裏的殘片嚴絲合縫:"當年三殿下被囚前,曾說"狼龍盟約的關鍵,不在碑上的紋,而在人心的光"。"他忽然指著篝火中跳躍的火星,"如今這把火,能燒多久?"
蕭承煜望著漫天星子,想起阿史那雲在金鑾殿說的話:"狼從不擔心火會熄滅,因為每隻狼都帶著火種。"他忽然摸出懷中的狼首匕首,刀柄上的"無畏"二字被火光映得發亮——這是阿史那雲硬塞給他的,說是"萬一遇上不長眼的狼,就用這個敲他腦袋"。
是夜,蕭承煜站在盟碑旁,看阿史那雲趴在碑上描狼龍紋。她的珊瑚珠串垂在蟠龍爪子上,像給龍鱗綴滿了星星。遠處傳來北狄幼狼的啼叫,混著大周士兵的打更聲,竟成了他從未聽過的安魂曲。
"陛下,"阿史那雲忽然抬頭,眼中映著篝火的光,"你說,要是太後看見咱們把狼龍紋刻得這麽大,會不會氣得摔香爐?"
蕭承煜輕笑,指尖劃過她鼻尖的墨點:"她今早派人送了盒狼毒草膏,說"給皇帝治傷"。"他忽然望向北方,那裏有狼首大旗在夜風裏獵獵作響,"其實母後心裏清楚,有些東西一旦掙開了籠子,就再也關不住了。"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打破了草原的寂靜。青禾騎馬衝來,手中攥著封染血的密信:"陛下,禦史台連夜彈劾,說盟碑"混淆華夷",右相餘黨竟在長安散播謠言,說北狄要借結盟吞並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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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雲猛地站起來,狼首匕首"唰"地出鞘:"這群金絲雀似的酸儒!雲兒這就回長安,把他們的舌頭串成珊瑚珠!"
蕭承煜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盟碑上的狼龍紋:"不用急。"他忽然摸出雙玉佩,讓狼首與蟠龍在火光下交映,"當年太祖皇帝能讓狼龍共舞,咱們就能讓天下人知道——所謂華夷,從來不是血脈之分,而是願不願意同飲一江水,共踏一方土。"
帳篷裏,阿史那綾聽著外麵的動靜,忽然摸出母親留下的斷玉簫。簫管裂痕裏長出的小草,此刻正沾著阿史那雲的血,在火光下輕輕搖曳。她忽然輕笑,將簫管係在盟旗上:"妹妹,你可知道,左賢王的劍柄上,刻著的正是你母妃的狼首紋?"
帳外,風沙忽然揚起,卻吹不滅篝火的光。蕭承煜望著阿史那雲發間飛舞的沙粒,忽然明白,真正的挑戰從來不是金鑾殿的權謀,而是如何讓狼龍共生的星火,在所有人的心裏紮根——哪怕要穿過刀山火海,哪怕要踏碎千年陳規,隻要彼此的爪子還緊緊相扣,就沒有到不了的明天。
而在千裏之外的長安,太後望著盟碑的拓片,忽然發現狼龍紋的眼睛處,不知何時被人刻了句北狄文。她找來鴻臚寺的譯官,才知道那是"共生"的意思。指尖劃過拓片上的紋路,她忽然想起三皇子被囚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母後,龍若想飛得更高,就得讓狼在地上守望。"
篝火大會散場時,蕭承煜已灌下三大碗北狄馬奶酒。酒液混著狼毒草的辛辣在血管裏奔湧,他望著阿史那雲與姐姐笑鬧的背影,忽然覺得胸腔裏有團火在燒——不是金鑾殿裏壓抑的暗火,而是草原篝火般直白的熱。
"陛下喝多了。"阿史那雲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珊瑚珠串蹭過他手背,"草原的酒性子烈,連狼喝多了都會撞樹呢。"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狼首銀鈴的響聲撞進耳膜:"你母妃的狼首杯...是不是也裝過這樣的酒?"酒氣熏得他眼前發虛,卻看得清她琥珀色眼睛裏跳動的火光,"二十年前,太祖與大可汗共飲時,是不是也像我們這樣,血裏混著彼此的味道?"
阿史那雲的呼吸忽然變重,腕間銀鐲硌得他掌心發疼。她指尖劃過他脊背的傷,那裏的紗布今早被風沙打濕,此刻正滲出絲絲血跡:"陛下知道嗎?北狄的狼在認準同伴時,會互相舔舐傷口。"她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他的,"就像這樣..."
蕭承煜忽然吻住她,帶著馬奶酒的醇厚與狼毒草的凜冽。珊瑚珠串在兩人之間硌得生疼,卻抵不過掌心傳來的溫度——她的手正按在他心口,隔著蟠龍紋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遠處傳來幼狼的啼叫,混著篝火的劈啪聲,將這個夜晚煨得格外滾燙。
"疼嗎?"阿史那雲忽然喘息著問,指尖劃過他咬破的唇角。她的發間還沾著狼毒花,香氣混著酒香,在帳篷裏織成張看不見的網。
蕭承煜忽然笑出聲,摸出懷裏的雙玉佩。狼首與蟠龍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就像她眼中此刻的溫柔:"比起被你用匕首劃傷掌心,這點疼算什麽?"他忽然想起馬球宴那日,她為他擋下藤鞭的場景,喉間突然發緊,"雲兒,其實我早就..."
"別說。"阿史那雲忽然用指尖按住他的唇,珊瑚珠串垂落在他胸前,"狼在捕獵前,從不提前嚎叫。"她忽然扯下鬢邊的珊瑚珠串,任長發散落在蟠龍紋衣料上,"但現在...狼想咬斷最後一根金絲。"
帳篷裏的羊皮燈被夜風撞得搖晃,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盟旗上。狼首與蟠龍的紋樣在光影裏交纏,就像他們此刻的呼吸,再也分不出彼此。蕭承煜望著她腕間的銀鐲,上麵刻著的北狄文"狼心歸處"正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原來從她帶著珊瑚珠闖進他的世界開始,他的魂靈就已跟著這隻小狼崽,奔向了遼闊的草原。
"明日醒來,"阿史那雲忽然在他耳邊低語,指尖劃過他腰間的狼首銀鈴,"陛下可敢告訴天下人,蟠龍的爪子裏,藏著隻咬人的小狼?"
蕭承煜忽然翻身將她按在盟碑旁,碑上的狼龍紋冰冷卻又滾燙。他望著她發間的金箔——那是從太極殿簷角摘的,此刻卻像北狄草原的星子,照亮了他從未敢觸碰的渴望:"朕不但要告訴天下,還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忽然輕笑,吻住她顫抖的唇角,"狼與龍的羈絆,從來不是盟約能束縛的,而是刻在骨血裏的,掙不脫、躲不開的宿命。"
羊皮燈最終被夜風熄滅,帳中隻剩下月光與呼吸聲。阿史那雲摸著他脊背的傷,忽然想起北狄的傳說:狼與龍若在盟碑下交頸,便能獲得天地的祝福。她忽然輕笑,指尖劃過他後頸新長的鱗紋——那裏不知何時,竟與狼首匕首的紋路完全重合。
而這一夜的陰山腳下,盟碑上的狼龍紋悄悄蒙上了層血色,就像被篝火烤化的千年冰層,露出底下湧動的,屬於狼與龍的,永不凍結的熱流。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帳篷時,蕭承煜望著身邊沉睡的阿史那雲,忽然明白,有些羈絆一旦開始,便如草原的風,金鑾殿的光,再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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