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合璧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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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的秋分帶著北狄的涼意,太極殿外的胡漢榷場已搭起青布帳,北狄馬幫的狼首旗與大周商隊的蟠龍旗在風中交錯,混著馬奶酒與花椒的香氣。阿史那雲抱著蹣跚學步的蕭合璧,看蘇挽月正與月城商人核對《胡漢價目冊》,麗嬪宮的纏枝蓮紋袖口沾著星點墨跡,那是昨夜校勘北狄文契留下的。
    "皇後娘娘,北狄使團到了。"青禾掀開帳簾,阿史那綾的狼首披風掃過蟠龍紋地氈,身後跟著的沈硯之捧著鎏金狼首壺,壺身用銀絲嵌著長安的朱雀紋——正是三年前蕭承煜送她的結盟禮。
    "合璧兒又長高了。"阿史那綾摘下狼齒項鏈,套在蕭合璧頸間,狼首吊墜恰好蓋住孩子掌心的胎記。她忽然望向殿中立柱,那裏新刻的"胡漢同輝"四字尚未填漆,露出底下交錯的狼龍紋雛形,"王庭的牧人說,今年貝爾湖的冰比往年薄三寸,怕是等不及看長安的雪了。"
    蕭承煜從禦案後抬頭,手中握著禦史台新遞的彈劾折子,案由仍是"皇後褘衣繡狼首,有違禮製"。他望著阿史那雲鬢邊的珊瑚珠,想起昨夜她在龍案前臨摹北狄戰圖,狼首匕首壓著大周輿圖的邊角:"讓禦史台的大人來榷場看看,"他將折子遞給沈硯之,"月城送來的狼首鞍韉,用的可是長安的蜀錦。"
    榷場中央的驗貨台上,蘇挽月正展開幅三丈長卷,左半是北狄《狼圖騰》織錦,右半是大周《王會圖》摹本,中間用狼毒草汁繪的狼龍共舞紋,恰將兩幅圖連成整體。"麗嬪這手雙麵繡,"沈硯之摸著卷末的北狄文落款,"怕是要讓草原的繡娘和長安的織女,爭破了頭來學。"
    話音未落,西市方向傳來喧嘩。青禾匆匆趕來,袖中掉出半片染血的纏枝蓮紋錦緞:"陛下,斷脈盟餘孽在榷場暗置火油,被狼衛識破了。"阿史那雲的狼首匕首立刻出鞘,卻見蕭合璧正抓著沈硯之的沙狐披風,奶聲奶氣地喊"舅舅"——這是他新學會的詞匯,北狄語與周語的發音在唇齒間打轉。
    "帶合璧去麗嬪宮。"蕭承煜按住阿史那雲的手,目光掃過錦緞上的狼首刺青,"沈城主,勞煩你護送使團去鴻臚寺,那些火油...倒提醒朕該重啟太祖時的互市牙人製了。"他忽然望向阿史那綾,"王庭的狼衛,可願與蟠龍衛共守榷場?"
    暮色中的麗嬪宮飄著狼毒草香,蘇挽月正教蕭合璧辨認胡漢雙文,狼首紋木牌與蟠龍紋竹簡在案頭並排。孩子忽然抓起支狼毫筆,在羊皮紙上畫出歪斜的線條——竟與月城盟碑上的狼龍紋有幾分相似。"小皇子的筆鋒,倒有北狄狼毫的剛勁。"蘇挽月笑著替他擦掉鼻尖的墨漬,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駝鈴聲,是月城商隊送來新譯的《北狄法典》。
    太極殿的燭火直到子時未滅,蕭承煜與阿史那綾圍坐在輿圖前,狼首燈的光映著北狄牧場與大周郡縣的邊界。"左賢王餘部在貝爾湖西岸屯兵,"阿史那綾的指尖劃過輿圖上的狼首標記,"但牧民們更願意用羊皮換長安的茶磚,而非聽他們空談"純血狼裔"。"
    蕭承煜忽然展開份卷宗,裏麵是蘇挽月整理的《胡漢通婚律》:"朕打算將榷場的互市細則刻在盟碑上,"他望著輿圖上用朱砂圈出的月城,"就像當年太祖與大可汗的血盟,隻是這次,盟約的字裏行間,該多些馬奶酒的香氣和蜀錦的紋路。"
    是夜,阿史那雲站在皇後宮的露台上,看蕭合璧在乳母懷中熟睡,狼齒項鏈與蟠龍紋繈褓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她忽然想起初入長安時的孤獨,想起金鑾殿上的彈劾與冷笑,而如今,榷場的喧嘩、麗嬪宮的墨香、北狄使團的狼嘯,早已讓這座宮殿變成了真正的家——一座狼與龍共同棲息的巢穴。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混著北狄商隊的夜曲。阿史那雲摸著腕間的蟠龍銀鐲,鐲內側刻著蕭承煜的小名"煜兒",與她送他的狼首銀鈴內側的"雲兒",在月光下遙遙相望。她忽然明白,所謂的雙璧生輝,從來不是傳說中的奇跡,而是無數個日夜,無數次妥協與堅持,讓兩種文明在碰撞中磨出的,最溫暖的光。
    當第一縷秋陽照在狼龍紋地磚上,蕭合璧掙脫乳母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向殿外的榷場。他掌心的胎記在陽光下閃爍,卻並非因為任何神秘力量,而是沾了蘇挽月晨起研磨的金粉——那是麗嬪特意為他準備的,讓胡漢百姓都能看見雙璧之子的掌心,從來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隻有交融的金粉與晨光。
    長安的百姓們圍在榷場邊,看著北狄勇士表演狼首鞭術,大周匠人展示蟠龍紋鍛造。蕭合璧忽然跌倒在狼首旗與蟠龍旗交錯的陰影裏,卻在北狄馬夫與大周宮女同時伸出的手中,咯咯地笑出聲來。這笑聲穿過青布帳,驚起簷角的狼首銀鈴與蟠龍銅鈴,讓兩種聲音第一次如此和諧地,在太極殿的上空回蕩。
    而在千裏之外的月城,沈硯之摸著新刻的盟碑,上麵除了狼龍紋,還多了行小字:"胡為風,漢為雨,共潤中原草與胡地沙。"這是蘇挽月用狼毫筆寫的,由阿史那綾親手鑿刻。當風沙掠過碑身,將"胡漢"二字的筆畫模糊,剩下的,便隻是片共同生長的,沒有邊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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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的雕花槅扇在卯時推開,蘇挽月抱著新抄的《胡漢儀禮注》,看太後正對著鎏金狼首香爐出神,孔雀翟衣上的纏枝蓮紋,被晨露潤得發亮。"麗嬪來得巧,"太後指了指紫檀木案上的《王會圖》殘卷,"哀家正想找人說說,當年隨先帝北巡時,草原的老巫祝如何用狼首骨刻下"胡漢同根"。"
    蘇挽月將典籍放在嵌螺鈿的案幾上,狼毫筆袋上的北狄文"共守"與太後腕間的蟠龍紋玉鐲相映。她注意到案頭擺著枚半舊的狼首銀簪,正是二十年前從冷宮牆縫裏挖出的,三皇子遺留的物件:"臣妾在《北狄婚俗記》裏發現,狼首簪的簪頭若刻纏枝蓮,便是草原狼向中原蓮求親的信物。"
    太後忽然輕笑,指尖劃過狼首香爐的"狼心鎖龍鱗"刻痕:"當年哀家總以為,鎖龍鱗的該是金絲籠,"她望著蘇挽月袖口露出的狼首紋刺繡,"卻不想,真正的鎖,是讓狼與龍的爪子,在同一個籠子裏學會共舞。"她忽然從袖中摸出塊蟠龍紋錦帕,上麵用狼血繡著"合璧"二字,正是昨夜阿史那雲送來的周歲禮。
    蘇挽月翻開《胡漢儀禮注》,露出夾在其中的狼毒草拓片:"臣妾按太後當年在禦花園種的狼毒草,繪了十二幅生長圖,"她指著拓片上根係交纏的紋樣,"北狄的狼毒草喜沙,大周的狼毒草喜濕,可臣妾試著將它們種在一起,竟開出了不辨胡漢的花。"
    太後的目光落在拓片上,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夜,她在禦花園看著狼毒草在雪下萌發。那時她以為,掉包雙璧是對盟約的背叛,直到看見阿史那雲在金鑾殿上撕開衣襟,露出與蕭承煜同款的"鞭傷"——那道用狼毒草汁染紅的假傷,卻成了狼龍共生的真印。
    "麗嬪可知,"太後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蹭過蘇挽月指腹的墨跡,"哀家讓人在《大周律》新增的"胡漢互市條"裏,加了句"商隊過月城,狼首旗與蟠龍旗同享通關"。"她望著牆上懸掛的太祖盟碑拓片,字跡已被歲月磨得模糊,"當年三皇兄沒刻完的字,如今該由你們這些握筆的人,在典籍裏、在百姓的茶磚上、在孩子的童謠裏,慢慢補全了。"
    蘇挽月忽然想起昨夜蕭合璧在麗嬪宮畫的狼龍紋,墨跡未幹便被孩子的小手抹花,卻意外形成了新的紋樣。她摸著案頭的狼首銀簪,忽然明白,所謂的文化融合,從來不是刻板的碑刻,而是像這枚簪子,狼首與纏枝蓮在時光裏相互侵蝕又彼此成就,最終化作誰也拆不散的整體。
    慈寧宮的晨光忽然明亮,太後將狼首香爐推到蘇挽月麵前,爐中焚著北狄狼草與大周沉水香,煙霧在窗欞上投下狼龍交纏的影子。兩人各自取了枚狼龍紋玉扣,扣在衣襟上——那是今日榷場發放的信物,狼首與蟠龍的紋樣在晨光裏不分彼此。
    "等合璧兒懂事了,"太後望著窗外掠過的狼首風箏,"哀家要帶他去看太祖的盟碑,告訴他,碑上的裂痕不是恥辱,是狼與龍學會擁抱時,留下的第一道傷口。"她忽然輕笑,銀簪上的狼首在光影裏晃動,"就像麗嬪袖口的"共生縫",少一針不是缺憾,是讓兩種風,能從針腳裏,吹暖彼此的胸膛。"
    蘇挽月低頭看著自己特意少繡一針的狼首紋袖口,晨風正從那裏灌入,帶著長安的桂花香與北狄的草腥味。她忽然明白,太後當年在冷宮產下的,何止是被掉包的皇子,更是一顆讓狼龍共生的種子,如今這顆種子已長成大樹,而她手中的筆,正為這棵樹描繪枝葉,讓每片葉子上,都能同時映出胡漢的月光。
    當更漏聲響起,蘇挽月收拾起典籍,太後忽然叫住她,將那枚狼首銀簪別在她鬢邊:"替哀家告訴皇後,"她望著案頭新呈的《胡漢合璧誌》,封麵上狼龍紋與纏枝蓮紋交相輝映,"狼首旗在長安飄得越久,蟠龍紋在草原紮得越深,這天下,便越是連骨帶血的一體了。"
    雕花槅扇在身後合上,蘇挽月摸著鬢邊的銀簪,忽然覺得,這小小的簪子,竟比任何盟碑都更沉重——它載著太後的半生遺憾,載著三皇子的未竟之誌,更載著蘇挽月自己,從繡娘到麗嬪,從棋子到執筆者的蛻變。而在這簪頭的狼首與纏枝蓮之間,她終於懂得,真正的合璧之約,從來不在紙上,而在每個願意張開雙臂,擁抱不同風雪的人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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