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馬撞翻琉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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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的初雪剛在朱雀街積起薄霜,月城使團的雪戰馬就踏著碎玉般的冰碴子闖了進來。為首的少女穿著白狼皮甲,腰間狼首匕首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馬鞭往空中一甩,炸出一聲脆響:“都緊跟著!別被中原人的脂粉味迷了眼!”
    她叫沙落,北狄風雪部的嫡公主,此刻正拽著韁繩左躲右閃——倒不是怕撞著街邊的糖葫蘆攤子,而是她座下的雪戰馬“踏霜”,正對著街角那隊係滿銅鈴的波斯駱駝噴粗氣。
    “籲!踏霜你發什麽瘋?”沙落猛勒馬韁,雪戰馬前蹄騰空,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就在這時,駱駝隊裏突然傳來一聲拖長的波斯語驚呼,緊接著是“嘩啦”玻璃碎裂的聲響——踏霜的尾巴掃翻了波斯商隊堆在車邊的琉璃燈。
    “哦豁,公主殿下,您的馬比我們波斯的火舞娘還熱情。”鎏金披風掃過滿地碎琉璃,波斯王子卡尚笑吟吟地踱步而來,指尖還撚著顆剛剝好的椰棗。他鼻梁高挺如波斯灣的沙丘,眼睛彎成月牙,偏生說起大周話來帶著古怪的卷舌音:“二十盞琉璃燈,每盞都繪著波斯星辰圖,可是要送給大周皇帝的見麵禮呢。”
    沙落翻身下馬,皮靴碾碎一塊靛藍色琉璃片:“放屁!你駱駝脖子上的鈴鐺比狼嚎還吵,驚了我的馬,該賠我十車苜蓿!”話雖這麽說,她卻偷偷瞥了眼碎燈——那些琉璃片在雪地裏泛著彩虹光,倒真像月城夜空的極光。
    卡尚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她凍紅的耳垂:“公主殿下聞起來像剛烤好的羊肉……啊不對,是月城狼首戰刀的寒鐵味。”他猛地退後兩步,躲過沙落揮來的馬鞭,披風上的金流蘇甩得劈啪響:“別急,我這兒有更妙的賠禮——”
    “這位公子,不如用這幅畫換馬驚的損失如何?”清潤如古琴的聲音從旁傳來。穿青衫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撿被踩皺的畫紙,腰間羊脂玉佩墜著枚狼首紋銀飾,在雪光裏格外顯眼。沙落瞳孔驟縮——那紋路,竟和母親戰刀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明公子又在賣畫?”跟著少年的老太監搓著手賠笑,“我家公子畫的雪鷹可神了,去年在西市賣了十兩銀子一幅呢!”
    卡尚掃了眼畫紙,挑眉輕笑:“雪鷹倒像隻掉毛的雞,不過這落款……”他突然用波斯語對老太監說了句什麽,後者臉色驟變,慌忙扯了扯少年的袖子。
    沙落卻顧不上這些,她盯著少年腰間的玉佩,喉嚨發緊:“你這狼首……哪兒來的?”
    少年抬頭,眼尾微彎如月牙:“家母早年在月城待過,說那裏的狼比中原的狗還威風,便讓人打了這塊玉佩。”他將畫紙遞過來,紙上雪鷹展翅欲飛,爪下竟踩著朵波斯琉璃花:“公主若不嫌棄,這幅《雪鷹踏月圖》便賠給你,權當替駱駝隊的鈴鐺賠個不是。”
    沙落指尖撫過狼首玉佩,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若在長安見到戴狼首的人,便像見到娘家……”她猛地奪過畫紙,邊塞漢子的粗嗓門裏竟帶了絲顫抖:“誰要你的破畫!”轉身卻對使團隨從吼道:“把踏霜的馬料加倍!中原人賠的!”
    卡尚看著她踉蹌的背影,忽然用波斯語對少年耳語:“陛下,您微服賣畫就算了,怎的把母族玉佩也戴出來了?不怕被北狄公主看出您是……”
    “噓——”少年即大周皇帝蕭明允)笑著將碎琉璃片收進袖中,目光落在沙落皮甲上沾著的波斯玫瑰香精:“她母親是雪狼女主,我母親是月城質子,這狼首玉佩,本就是該她先認出的。”
    朱雀街的雪又飄了起來,沙落攥著皺巴巴的畫紙,狼首匕首與玉佩在腰間相撞,發出細碎的清響。她忽然發現,畫中雪鷹的眼睛,竟和那賣畫少年的眼睛一樣,亮得像月城冰湖裏的星子。
    “公主殿下,您畫紙上的墨汁滲到皮甲上啦!”侍女阿依莎追上來,忽然瞥見她發紅的耳尖,“呀,莫不是被波斯王子的甜言蜜語哄臉紅了?”
    “放你的鷹哨!”沙落甩開花哨的皮鞭,卻不小心讓畫紙滑落,雪鷹翅膀正好掃過卡尚留在地上的椰棗核——
    波斯王子正蹲在五步外的雪地裏,指尖捏著片碎琉璃,金流蘇披風拖在積雪裏也不在意。他忽然抬頭,衝沙落露出白牙:“公主殿下的馬料賬,我回頭讓商隊送二十車苜蓿——”話未說完,突然瞥見畫紙飄落的軌跡,指尖飛快一動,竟用碎琉璃在雪地上劃出隻歪歪扭扭的駱駝,駝峰上還頂著朵月城狼頭紋。
    “卡尚王子,您蹲在這兒畫什麽呢?”商隊總管穆薩氣喘籲籲跑來,手裏還抱著半箱修補琉璃燈的金箔。
    卡尚吹了吹指尖的雪,盯著沙落走遠的背影:“畫雪狼追駱駝。”他忽然撿起沙落遺落的畫紙,用隨身攜帶的波斯銀筆,在雪鷹爪子旁添了串椰棗藤蔓,又在角落畫了個極小的自己——正往狼首匕首上掛琉璃鈴鐺。
    “王子殿下,您這是……”穆薩看著畫紙上歪扭的小人,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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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卡尚將畫紙折成紙駱駝,塞進裝玫瑰香精的銀瓶,“這是給月城公主的見麵禮,等她發現畫裏多了隻偷椰棗的波斯駱駝,準會追著我砍三條街。”他起身拍掉披風上的雪,忽然瞥見蕭明允蹲在街角係玉佩,故意提高嗓門用波斯語喊:“陛下的狼首玉佩該擦擦了,雪都積到狼耳朵裏了!”
    老周嚇得差點摔了硯台,蕭明允卻隻是笑著搖頭,指尖摩挲著玉佩上被卡尚偷偷粘的小琉璃片——這人啊,總愛用波斯的金箔,貼在月城的狼首上。
    朱雀街的雪霧裏,三串腳印蜿蜒向不同方向:沙落的靴印帶著馬糞味,卡尚的腳印旁散落著椰棗碎,蕭明允的腳印則混著墨香與碎琉璃的反光。而那盞被撞翻的琉璃燈,碎成十二片的玻璃恰好拚成狼首、駱駝與雪鷹的形狀,被掃雪的老漢嘟囔著收進簸箕:“如今這世道,連碎玻璃都懂得湊對兒了。”
    雪越下越密,卡尚摸著銀瓶裏的紙駱駝輕笑——他早看出那賣畫少年腰間玉佩的穗子,是大周皇室獨有的明黃絲線。但比起戳破秘密,他更喜歡看北狄公主對著畫紙發火時,睫毛上落的雪晶比波斯琉璃還亮。
    “穆薩,把最好的藏紅花裝三罐。”他忽然吩咐,“給月城使團的暖爐添點料,別讓公主殿下凍著了——當然,賬單要算在大周皇帝頭上。”
    商隊的駝鈴聲重新響起,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寒鴉。
    太極殿的燭火在午夜搖曳,蕭明允捏著那片碎琉璃片,站在母親的畫像前。絹畫上的女子穿著月城白羊毛袍,鬢角別著朵早已褪色的琉璃花——正是二十年前,月城質子被接回大周時的模樣。
    “母後,她真的來了。”他指尖撫過畫像上狼首戰刀的紋路,與腰間玉佩的刻痕嚴絲合縫,“和您說的一樣,眼睛亮得像冰湖,說話像彎刀砍在冰麵上。”
    風穿過殿角的銅鈴,送來細碎的雪粒。蕭明允忽然想起十歲那年,母親臨終前塞給他這塊狼首玉佩,掌心的溫度比暖爐還燙:“若有月城的人來,便給他們看這個……當年我在雪狼女主帳下當質子,她總說,狼鬃上的雪,終會落在長安的瓦當上。”
    畫像裏的女子眼尾微垂,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像極了今日沙落接過畫紙時,藏在粗嗓門後的那絲顫抖。蕭明允忽然輕笑,將碎琉璃片嵌進畫像旁的琉璃燈座——那是卡尚送的見麵禮,此刻正映得狼首玉佩流光溢彩。
    “陛下,該歇了。”老周抱著件狐裘進來,瞥見畫像上的琉璃花,歎了口氣,“當年雪狼女主送太後的琉璃花種子,如今在禦花園開了第三年了,比波斯的還豔。”
    燭火忽明忽暗,映得狼首玉佩上的金箔琉璃片閃閃發亮。蕭明允摸著畫紙上卡尚偷添的小駱駝,忽然想起沙落皮甲下露出的半截羊皮護腕——那是月城特有的狼齒紋,和母親當年寄來的護腕,針腳都一模一樣。
    雪,還在長安的瓦當上簌簌地落。而二十年前,兩個隔著草原與雪山的女子,大概從未想過,她們留下的狼首與琉璃,會在今日的初雪裏,織成一張比互市盟約更暖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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