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鑾殿上的馬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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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的太極殿飛簷掛著冰棱,沙落攥著狼首匕首,盯著台階上金燦燦的蟠龍柱直皺眉——這玩意兒比月城的圖騰柱花哨十倍,卻沒半分狼的煞氣。她扯了扯阿依莎的袖子,壓低聲音:“中原皇帝住的地方,倒像個琉璃堆砌的羊圈。”
“公主殿下,該上朝了。”老周佝僂著腰在殿門口候著,眼角餘光掃過她腰間明晃晃的匕首,咽了咽唾沫,“不過按大周規矩,大臣上朝需解兵器……”
“放狗屁!”沙落手按刀柄,皮甲上的狼毛隨動作炸開,“我月城人刀不離身,何況這是我娘的遺物——難不成你們皇帝怕我捅他?”
殿內忽然傳來低笑,卡尚的鎏金披風從屏風後晃出來,指尖轉著個鑲寶石的銀酒壺:“公主殿下誤會了,陛下隻是怕您的匕首割破波斯進貢的波斯毯。”他忽然湊近,往沙落鼻前晃了晃酒壺,“不過我這兒有個折中點子——用您的馬奶酒換我的波斯玫瑰酒,咱們空手見陛下,如何?”
沙落猛地推開他的手,卻不小心撞翻酒壺,玫瑰酒香混著奶香在殿內散開。她這才發現卡尚袖口繡著排極小的狼頭紋,和自己皮甲上的針腳竟一模一樣——分明是昨天在朱雀街偷偷瞧她護腕時學的!
“宣北狄風雪部公主沙落、波斯薩珊王朝第三王子卡尚——”
司禮太監的尖嗓門驚得沙落肩膀一抖。她抬頭望去,台階上坐著的少年正是昨日賣畫的“明公子”,隻不過此刻換了明黃色龍袍,腰間狼首玉佩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
“見過陛下。”卡尚行了個標準的波斯鞠躬禮,衣擺上的金箔在地麵投下細碎光斑。沙落卻梗著脖子不彎腰,馬鞭“啪”地甩在金磚上:“中原規矩真麻煩,我娘說見朋友不用磕頭!”
蕭明允擱下手中的玉扳指,眼尾仍帶著昨日的笑意:“公主與朕確算舊識——令堂雪狼女主,曾與朕的母後是月城舊友。”他抬手示意侍從捧上錦盒,“這是母後當年留存的月城狼首箭簇,今日物歸原主。”
沙落盯著錦盒裏泛著寒光的箭簇,喉間突然發緊——那是母親年輕時用過的兵器,箭杆上還刻著半朵模糊的琉璃花。她猛地拽開錦盒,匕首“當啷”掉在地上:“誰要你們的賞賜!我來是談互市的——用月城雪戰馬,換你們的暖爐和絲綢!”
卡尚趁機湊到蕭明允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波斯語嘀咕:“陛下,您這招‘母族情懷’使出來,公主殿下的匕首都握不穩了。”麵上卻正色道:“波斯願以三倍琉璃燈換月城寒鐵,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蕭明允笑著鋪開案頭的羊皮地圖,筆尖在“月城”“波斯”“大周”三地畫了個三角:“依朕看,不如三方共開互市——月城戰馬換大周暖爐,波斯香料換月城寒鐵,大周絲綢換波斯琉璃。”他忽然望向沙落,“不過公主若嫌規矩麻煩,大可像在朱雀街那樣,用匕首在盟約上刻字。”
沙落盯著他筆尖遊走的軌跡,突然想起昨日畫紙上的雪鷹與琉璃花——原來這小子早就打算把三國捆在一張圖上!她抄起案頭的青瓷盞灌了口茶,立刻皺起眉頭:“這茶比馬尿還淡!給我換馬奶酒,要月城那種兌了雪水的!”
卡尚笑得金流蘇直顫:“公主殿下,您方才撞翻的正是我的波斯玫瑰酒,不如我讓人送兩壇來,再添上大周的桂花蜜?”他忽然從袖中掏出個小銀瓶,“對了,這是防狼的玫瑰水,塗在匕首上能招來母狼——”
“滾你的母狼!”沙落抄起硯台作勢要砸,卻見蕭明允衝她眨了眨眼,指尖悄悄在桌下比了個“十車苜蓿”的手勢。她突然反應過來,這皇帝昨日答應賠的馬料還沒兌現,當下把硯台往桌上一磕:“先說好,每換十匹戰馬,得給我二十車暖爐零件——月城人要自己生火!”
殿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過琉璃窗,在三人身上潑灑出斑駁光影。沙落看著蕭明允認真批注盟約的側臉,忽然發現他耳後竟有粒淺紅的痣,像滴落在雪地上的波斯朱砂。而卡尚正用匕首在自己的鎏金披風上劃拉,湊近一看,竟畫了隻戴著狼首皮甲的駱駝,正追著隻銜著暖爐的雪鷹。
“公主殿下,您的匕首借我用用?”卡尚忽然伸手,不等她反應便在盟約末尾刻了朵波斯玫瑰,“這樣才好看,比中原人的毛筆字帶勁多了。”
沙落看著歪歪扭扭的玫瑰,忽然想起母親帳中掛著的大周織錦——上麵的並蒂蓮也這麽歪,據說是當年大周公主親手繡的。她突然把匕首往盟約上一插,刀刃正好穿過狼首、駱駝與雪鷹的圖案:“成交!但誰要是敢騙我,這匕首就去他的帳篷裏喝馬奶酒!”
蕭明允笑著收起名畫,指尖撫過匕首留下的劃痕:“如此,三國盟約便從這把狼首匕首開始。”他忽然吩咐老周,“去禦膳房取三壇馬奶酒,再備些波斯椰棗——今日咱們在金鑾殿,喝個不醉不歸。”
暮色漫進殿時,沙落已經用匕首在蟠龍柱上刻了三隻歪扭的狼頭,卡尚的披風上沾滿了馬奶酒漬,蕭明允的龍袍袖口則別著朵沙落硬塞給他的鷹羽。三人誰也沒注意到,盟約角落的波斯玫瑰旁,不知何時多了行極小的字:“苜蓿十車,記在卡尚賬上——蕭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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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殿外的飛簷上,一隻雪鷹正歪頭盯著殿內的熱鬧,翅膀上的冰晶映著晚霞,像極了那日朱雀街碎落的琉璃燈。
波斯商隊的帳篷裏,穆薩正對著星空擺弄星盤,指尖在刻滿楔形文字的石板上敲出嗒嗒聲。他忽然猛地抬頭,望著太極殿方向閃爍的三星——狼首星、駱駝星、雪鷹星,此刻正以罕見的角度連成弧線。
“王子殿下果然是被星辰選中的人!”他興奮地往羊皮紙上塗畫,“狼首代表月城的雪狼女主,駱駝是波斯的商路之神,雪鷹正是大周皇帝母族的圖騰……三星連珠,預示三國盟約將如琉璃般璀璨,如寒鐵般堅固!”
帳簾突然被掀開,卡尚的侍衛渾身酒氣地踉蹌而入:“穆薩先生,王子殿下在金鑾殿用匕首刻盟約,還把玫瑰水倒進了皇帝的馬奶酒裏!”
穆薩卻神秘地眨眨眼,在星盤上添了筆交錯的紅線:“無妨,我早就算到今日星象主‘混亂中見天命’——你瞧這三星軌跡,狼首與駱駝的連線正穿過雪鷹的眼睛,像不像波斯地毯上的‘三羊開泰’圖?”他忽然壓低聲音,“不過千萬別告訴王子,我其實算錯了三次才對上星位……”
夜風卷著雪粒撲打帳布,穆薩望著殿內透出的暖光,想起卡尚臨出發前塞進他手裏的碎琉璃片——上麵刻著半隻狼首與駱駝蹄印。波斯占星師忽然輕笑,將琉璃片嵌進星盤中心:“也罷,就算星象會錯,有些人的算盤,早就比星辰更亮堂了。”
雪鷹忽然發出一聲清啼,振翅掠過殿頂的蟠龍柱。穆薩在羊皮紙上最後畫下三個交疊的影子:戴狼首的少女舉著匕首,披鎏金披風的王子晃著酒壺,穿明黃龍袍的少年握著狼首箭簇——這大概,就是波斯商隊日後流傳的“長安三傑”最初的模樣。
相府東廂的燭火比太極殿暗得多,大周宰相李崇晦盯著案頭的密報,手指在“三國盟約”四字上碾出褶皺。狼毫筆擱在硯台邊,墨汁正沿著木紋滲向攤開的輿圖,月城的雪山與波斯的沙丘之間,明黃色的大周版圖被畫了個醒目的三角。
“陛下竟讓北狄公主在蟠龍柱上刻狼頭?”他忽然冷笑,指尖劃過蕭明允母族的注記,“當年太後作為月城質子歸朝,先帝生怕北疆生亂,特意在太廟立碑‘永不與狄聯姻’,如今陛下倒好,直接把狼首匕首插進了盟約。”
窗外傳來更夫打梆聲,李崇晦起身撥弄牆上的玄鐵劍——那是當年平定北狄叛亂的戰利品,劍鞘上的狼頭雕紋已被磨得發亮。他忽然瞥見密報末尾的小字:“波斯王子袖口繡月城狼頭,疑似刺探風雪部軍製”,墨色頓時重了三分。
“大人,禦史台遞來折子,說波斯商隊的駱駝踩壞了朱雀街的排水溝。”幕僚抱著卷宗推門而入,瞥見輿圖上的三角符號,壓低聲音,“還有太府寺報,陛下私扣了三車給北狄使團的暖爐炭火……”
李崇晦突然抽出玄鐵劍,劍鋒在輿圖上方頓住:“去查波斯商隊的貨物清單,尤其是月城寒鐵。再派人盯著那位沙落公主——她腰間的狼首匕首,和二十年前雪狼女主贈予太後的那把,形製分毫不差。”
劍鞘磕在案角,震落了蕭明允登基時賜的“忠勤”金牌。李崇晦望著金牌上的蟠龍紋,忽然想起今日早朝時,皇帝袖口露出的鷹羽——分明是北狄風雪部的圖騰。他忽然提筆在密報上批下:“三國互市可圖利,然狼首與駱駝共舞於金鑾,恐亂中原根本。”
更聲漸遠,相府的燈籠在風雪中明滅。李崇晦盯著輿圖上那個歪扭的三角,忽然想起蕭明允兒時在禦花園畫的雪鷹圖——那時他總說,雪鷹的翅膀能遮住三個國家的月亮。如今看來,這隻雪鷹早已飛出了先帝劃定的牢籠,帶著狼與駱駝,在長安的天空下,踏出了無人敢想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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