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西市暖爐與駱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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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的日頭剛過正午,沙落的皮靴就踩進了波斯商隊的駱駝糞裏。她罵罵咧咧地甩著靴子,馬鞭指向正在指揮搬貨的卡尚:“波斯佬!你把駱駝拴在暖爐工坊門口,糞堆得比月城的雪堆還高!”
    卡尚頭也不抬,指尖往陶罐裏撒著藏紅花:“公主殿下,駱駝糞可是極好的燃料——比你們月城燒的馬糞火旺三倍。”他忽然轉身,將一塊烤得金黃的椰棗餅塞進沙落手裏,“嚐嚐?加了大周蜂蜜的,甜得能粘住你的牙。”
    沙落咬了口餅,蜜漬椰棗的甜膩立刻裹住舌尖。她慌忙灌了口腰間的馬奶酒,卻被卡尚笑得直拍大腿:“瞧,我說得沒錯吧?馬奶酒配椰棗餅,就像雪狼配駱駝,天生一對!”
    “誰要和你配對!”沙落把吃剩的餅塞進卡尚的披風,忽然瞥見工坊裏冒起的青煙,“喂,你們中原的暖爐怎麽總冒黑煙?月城的暖石可不會熏壞狼皮甲。”
    正在調試暖爐的老匠人擦著汗:“回公主的話,這暖爐用的是江南炭,不如北狄的暖石耐燒……”
    “誰說的?”穿青布衫的少年擠開圍觀的人群,懷裏抱著個巴掌大的銅爐,“用波斯的炭晶混著月城的暖石粉,火能燒三天三夜。”他衝沙落眨眼,袖口露出半截鷹羽——正是昨日她硬塞給蕭明允的那根。
    沙落眯起眼:“你又是哪兒來的小爐匠?看著倒像……”話到嘴邊突然咽住——這少年耳後的紅痣,和金鑾殿上的皇帝一模一樣!
    卡尚卻沒發現異樣,湊過去戳了戳銅爐:“明公子又來搶生意了?上次在朱雀街賣畫,這次在西市賣暖爐,陛下要是知道你私開作坊,怕是要罰你抄十遍《周禮》。”
    “罰就罰,”少年蕭明允)笑著往沙落手裏塞了本《暖爐改良手冊》,封麵上畫著隻踩著暖爐的雪鷹,“公主殿下,按這法子改,月城的暖石能省三成。”他忽然壓低聲音,“別告訴陛下,這是我從太府寺偷的圖紙。”
    沙落摸著手冊上熟悉的狼首暗紋,突然想起母親帳中那盞同樣刻著狼首的暖爐——原來大周皇帝早就知道,她此行最想要的不是絲綢,而是讓月城百姓熬過寒冬的法子。
    “喲,三位這是在談什麽機密?”波斯商隊的穆薩晃著星盤湊過來,突然指著沙落手中的椰棗餅驚呼,“公主殿下,您手中的餅渣擺成了狼首形狀!這可是波斯商神的啟示——”
    “啟示你個頭!”沙落甩了甩頭發,狼首匕首不小心勾住卡尚披風上的金流蘇,“先把駱駝糞清了,再談什麽啟示!”她忽然瞥見蕭明允偷偷往卡尚的香料車裏塞紙包,眼尖地搶過來——裏麵竟是大周的冶鐵圖紙。
    “好啊你!”她用匕首抵住蕭明允的腰,卻發現對方一點也不慌,反而從袖中掏出塊月城寒鐵:“別誤會,我隻是想和波斯王子換點藏紅花種子——月城的雪原種不了,長安的禦花園總可以吧?”
    卡尚突然拍手大笑:“妙啊!陛下這是要學我波斯的‘以物易物’?不如咱們開個‘三國易物攤’,公主拿寒鐵換暖爐,我拿香料換戰馬,陛下拿……”他盯著蕭明允腰間的狼首玉佩,笑得像偷了羊奶的狐狸,“拿禦膳房的桂花糖蒸酥酪換如何?”
    西市的人潮漸漸圍攏,看著三個穿異族服飾的年輕人在暖爐旁爭來搶去。沙落的皮甲蹭上了波斯的金粉,卡尚的披風沾著月城的雪晶,蕭明允的青衫染了暖爐的炭灰,卻誰也沒注意到,街角陰影裏,宰相李崇晦的幕僚正用狼毫筆在賬本上記下:“北狄公主與波斯王子私相授受,陛下微服涉險,恐生邊患。”
    暮色漫臨時,沙落抱著改良暖爐、卡尚揣著寒鐵碎塊、蕭明允拎著波斯琉璃燈,擠在西市盡頭的胡辣湯攤子前。沙落突然指著卡尚披風上的狼首刺繡:“說!什麽時候偷學我月城的繡法?”
    卡尚舀了勺辣湯吹涼:“公主殿下,您皮甲下的護腕都露出來了,我不過是照著畫葫蘆——”他忽然看向蕭明允,“陛下,您說咱們三國的手藝,是不是該像這胡辣湯一樣,辣的甜的混著煮才夠味?”
    蕭明允低頭咬了口炊餅,餅裏夾著卡尚偷偷塞的椰棗:“依朕看……”話未說完就被沙落打斷:“別文縐縐的!明天帶你的駱駝去太仆寺,我要讓踏霜教教它們怎麽在雪地裏找暖石!”
    星空初上時,三人的身影被西市的燈火拉得老長。沙落的狼首匕首晃著新掛的琉璃鈴鐺,卡尚的香料車飄出混著暖石味的藏紅花香,蕭明允的袖口還沾著沙落蹭的狼毛——這些來自三個國家的零碎,正像暖爐裏的炭火般,漸漸煨出一團誰也拆不散的暖意。
    相府東廂的燭火在風雪中跳動,李崇晦捏著幕僚剛送來的密報,指腹碾過“陛下微服私贈冶鐵圖紙”的字跡。案頭的玄鐵劍突然發出嗡鳴,劍鞘上的狼頭雕紋在燭光下泛著冷光——那是二十年前北疆之戰的戰利品,劍柄上還刻著先帝的禦筆“鎮狄”。
    “大人,禦史台聯名彈劾波斯商隊走私寒鐵。”幕僚遞上一遝折子,最上麵的朱砂批注格外刺眼,“還有太府寺查到,陛下用內庫銀錢暗中補貼月城使團的馬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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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崇晦突然將密報拍在輿圖上,指尖戳向三國互市的三角標記:“去查波斯王子卡尚的身世——薩珊王朝第三子,為何對月城寒鐵與大周冶鐵術格外上心?”他忽然望向窗外宮牆,沙落刻的狼頭刀痕正被宮燈拉長,像要撲向蟠龍柱上的金龍,“再把當年太後在月城的舊檔翻出來,我倒要看看,雪狼女主送給大周的,究竟是狼首匕首,還是……”
    話未說完,書房門突然被推開。十六歲的女兒李挽月抱著琉璃燈闖入,鬢角的狼首銀飾晃得他皺眉:“胡鬧!這是北狄的紋飾,豈是閨閣女子能戴的?”
    少女卻將琉璃燈擱在輿圖上,暖光映得波斯駱駝與月城狼首的暗紋格外清晰:“父親總說狼會傷人,卻忘了琉璃燈能化雪。”她指尖劃過蕭明允畫的暖爐圖紙,“當年太後從月城帶回暖石種植法,救了多少北疆百姓,難道不比玄鐵劍上的血痕更該被記住?”
    李崇晦看著女兒腕間的寒鐵鐲子——那是她用自己的生辰玉墜,從波斯商隊換回來的。燭火突然被風卷得明滅,輿圖上三國交界的地方,狼首、駱駝、雪鷹的影子正交疊成圓,像極了沙落插在盟約上的那把匕首劃出的印記。
    “你懂什麽……”他終究沒再說下去,隻是盯著密報上“百姓稱三聖護市”的記載,忽然想起蕭明允登基時,曾在朝堂說“朕的天下,不該是畫地為牢的蟠龍,而該是展翅的雪鷹”。那時他隻當是少年意氣,如今看來,這隻雪鷹早已帶著狼與駱駝,在他固守的石碑上,啄出了第一道裂縫。
    雪越下越急,西市的暖爐工坊卻亮如白晝。沙落正用匕首給卡尚的駱駝修剪駝毛,蕭明允蹲在一旁計算炭火比例,卡尚忽然湊近沙落耳邊:“公主殿下可知,波斯有句諺語——‘當狼與駱駝共飲一汪泉水,沙漠便有了春天’。”
    沙落揮開他沾著藏紅花的手,卻沒發現自己耳尖比波斯朱砂還紅:“少來這套!明天先把欠我的十車苜蓿送來,否則……”
    “否則怎樣?”蕭明允忽然抬頭,眼尾的紅痣在火光中跳動,“公主殿下莫非想讓踏霜去啃波斯王子的披風?”
    三人笑鬧間,誰也沒注意到,宰相府的暗衛正攀著坊牆遠去,袖中藏著半塊月城寒鐵——那是卡尚故意遺落的,上麵用波斯文刻著“給雪狼的禮物”。而在更深的夜色裏,穆薩正對著星盤輕笑,他算錯了星象,卻算對了人心:當三個揣著不同算盤的人,開始把對方的安危算進自己的賬本,這盤互市的棋,便再也下不回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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