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鬆底秘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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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鬆樹的枝椏在風雪裏搖晃,像隻巨大的手掌托著半尺厚的積雪。阿竹抱著地圖縮在樹幹後,看著沈硯用劍劈開凍硬的地麵——雪青騅正用蹄子反複踢著樹根處的凍土,馬鼻噴出的白氣裏,帶著與密道中相似的“暖玉香”。
    “沈侍衛,公主說的標記……會不會就在這下麵?”阿竹的聲音凍得發顫,指尖無意識絞著懷裏的紅綢——是那截繡著“沈”字的紅綢,被她用體溫焐得溫熱。沈硯沒說話,隻是將劍插得更深,直到刃口碰到塊堅硬的東西,發出“鐺”的輕響。
    雪青騅突然興奮地刨起蹄子,馬頸間的銅鈴晃出急促的節奏。沈硯俯身撥開積雪,露出塊方形石板,上麵的雲雷紋比枯井石板的更繁複,正中央刻著朵小小的雛菊——是阿竹給沈硯護具繡的花樣,絕不會錯。
    “是公主留下的!”阿竹連忙掏出那半片竹簡,對照石板上的紋路,“你看這雛菊旁邊的凹槽,正好能嵌進竹簡的邊緣!”沈硯依言將竹簡按進去,石板果然“哢噠”一聲彈起,下麵露出個黑木盒子,鎖孔是梅花鹿的形狀——與桑寧那枚梅花鹿玉佩嚴絲合縫。
    “得用公主的玉佩才能開。”沈硯望著盒子上的鎖孔,忽然想起桑寧塞給他地圖時的眼神,“她早料到我們會找到這裏。”阿竹卻急得直跺腳:“可玉佩在公主身上啊!這風雪越來越大,萬一……”
    話音未落,雪青騅突然對著西邊的密林長嘶。沈硯拔劍時,看見三個黑影從樹後閃出,為首那人舉著火把,照亮了臉上的刀疤——是皇後母族的死士,曾在落星湖見過。“把地圖交出來,饒你們不死!”刀疤臉的聲音裹著風雪,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
    阿竹下意識將黑木盒抱在懷裏,袖中的銀針滑到指尖:“沈侍衛,你帶著盒子走!我……我能拖住他們!”沈硯卻將她護在身後,鎧甲上的雛菊紋在火光裏泛著冷光:“公主讓我護著你,就不會丟下你。”他忽然揚聲道,“想要地圖?先問問我手裏的劍!”
    刀劍碰撞聲在雪地裏炸開時,阿竹抱著盒子躲在鬆樹後,忽然聽見雪青騅的驚嘶——那匹馬竟直衝向刀疤臉,用馬身撞開他的長刀,馬頸間的銅鈴劇烈晃動,震得人耳朵發麻。“好樣的!”阿竹忍不住喊出聲,卻見另一名死士繞到樹後,匕首直刺她的後背。
    千鈞一發之際,沈硯的劍突然橫在她身前,刃口挑飛匕首的同時,肩頭被刀疤臉劃開道口子。血珠滴在雪地上,像極了被踩爛的雛菊花瓣。“快走!”他推了阿竹一把,聲音因劇痛發顫,“去密道找公主,說……說盒子找到了!”
    阿竹咬著牙爬上雪青騅的背,懷裏的黑木盒硌得肋骨生疼。她回頭時,正看見沈硯被兩名死士圍住,長劍卻仍護著老鬆樹的方向,像株在風雪裏不肯彎折的小鬆苗。雪青騅似乎懂她的心思,撒開蹄子往別院跑時,馬鬃掃過她的臉頰,帶著股溫熱的氣息。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阿竹忽然想起沈硯教她辨毒時說的“越是鮮豔的東西越毒”,可他肩頭的血明明那麽紅,卻燙得讓人心慌。她摸出袖中的半片竹簡,借著雪光看清上麵還有行小字——是桑寧補刻的“鬆針不落,密鑰不現”,忽然明白老鬆樹的秘密,不止這黑木盒。
    雪青騅的蹄子在凍土上踏出規律的聲響,像在數著剩下的時間。阿竹伏在馬背上,看見遠處的別院輪廓時,突然發現密道入口的枯井邊,有抹玄色的影子正往井裏鑽——是賀斯辰的披風!她連忙拍打馬頸:“快!公主在裏麵!”
    馬衝到井邊時,阿竹幾乎是滾下來的,抱著黑木盒就往密道裏鑽。潮濕的寒氣瞬間裹住她,卻在聽見皇後尖利的笑聲時,嚇得腿一軟。“……兵符圖在你手裏,真玉墜是你藏的,連桑寧的母妃……”皇後的話被賀斯辰的怒喝打斷,接著是鐵器碰撞的脆響。
    “公主!”阿竹跌跌撞撞往前跑,火把的光線下,看見桑寧正扶著石壁喘氣,賀斯辰的長劍則與皇後的金簪纏鬥,簪尖的倒鉤閃著寒光,“我把盒子帶來了!沈侍衛他……”
    皇後的目光突然落在黑木盒上,金簪猛地轉向阿竹:“小賤婢,敢壞本宮的事!”賀斯辰的劍隨即擋在阿竹身前,玄色披風掃過她的腳踝,帶著雪地裏的寒氣。“盒子給我。”桑寧的聲音很穩,接過盒子時,指尖觸到阿竹掌心的血——是剛才抱盒子時,被邊緣的木刺紮的。
    鎖孔與梅花鹿玉佩嚴絲合縫。桑寧轉動玉佩的瞬間,盒蓋“啪”地彈開,裏麵沒有兵符圖,隻有塊巴掌大的青銅片,上麵刻著的雲雷紋與假玉墜、別院石板如出一轍,紋路交匯處,嵌著顆鴿卵大的暖玉——正是眾人找了許久的真玉墜。
    “果然在你手裏!”皇後的金簪直指桑寧,眼底的瘋狂在火光裏跳動,“有了這玉墜,就能拚齊兵符圖,到時候賀斯辰殺兄奪位、沈氏滅門的真相……”“你錯了。”桑寧舉起真玉墜,玉身的暖光映得她臉頰發亮,“這不是拚兵符圖的,是……”
    她忽然將玉墜按在密道的石壁上,恰好嵌進個不起眼的凹槽。隻聽“轟隆”一聲,前方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個更深的石室,裏麵的石台上,擺著個打開的鐵盒——裏麵沒有血書,沒有密檔,隻有三枚青銅密鑰,形狀與黑木盒裏的青銅片完全吻合。
    “鬆針不落,密鑰不現。”桑寧望著那三枚密鑰,忽然輕笑,“原來兵符圖被分成了三份,皇後母族藏的是密鑰,沈氏手裏的是玉墜,而賀斯辰……”她轉頭看向賀斯辰,“你手裏的,是最後一份兵符殘圖,對嗎?”
    賀斯辰的劍垂在身側,玄色披風上的雪水混著血,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窪。“是。”他的聲音很輕,“當年你母妃將兵符圖分成三份,托沈氏保管玉墜,皇後母族藏密鑰,而最後一份……”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桑寧臉上,“在她臨終前,親手交給了我。”
    皇後的金簪“當啷”落地。她望著石台上的密鑰,忽然癱坐在地,笑聲淒厲得像被凍住的風:“原來如此……原來我鬥了這麽多年,隻是替你們守著密鑰……”她猛地抓住桑寧的裙角,指甲幾乎嵌進布料,“你母妃當年說‘密鑰藏於鬆底’,我以為是鬆樹底下,卻沒想是……”
    “是沈硯。”桑寧的聲音平靜無波,“沈硯的‘沈’,本就是‘鬆’字的變體。他是你母族遺棄的旁支,自小被你父親刻上密鑰的印記,藏在冷宮裏——這才是‘鬆底秘鑰’的真正含義。”
    阿竹猛地捂住嘴,想起沈硯護具上的雛菊紋,想起他肩頭的血,想起紅綢上的“沈”字,原來那些看似偶然的細節,全是早就埋下的伏筆。雪青騅的嘶鳴聲從密道入口傳來,帶著焦急的節奏,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賀斯辰撿起皇後的金簪,劍尖挑開石室角落的暗格,裏麵露出卷泛黃的布帛——正是最後一份兵符圖。“現在,三份終於齊了。”他將布帛遞給桑寧時,指尖觸到她的手,冰涼的,像極了當年冷宮裏的石桌。
    桑寧展開兵符圖的瞬間,火光突然暗了下去。石壁的縫隙裏滲進更多風雪,帶著陣熟悉的、淡淡的脂粉香——是皇後常用的“醉流霞”,卻比之前濃烈百倍。“不好!”賀斯辰突然將桑寧護在身後,“她在密道裏放了迷煙!”
    阿竹的頭已經開始發暈,卻死死抱著黑木盒,看見皇後正往石室深處退,嘴角掛著詭異的笑。“沈氏滅門案的真相,就刻在密鑰背麵……”她的聲音越來越遠,“你們慢慢看,看是兵符圖重要,還是……她的命重要……”
    濃煙裏,桑寧的指尖摸到密鑰背麵的刻痕。賀斯辰正用劍劈開石壁通風,玄色披風在煙霧裏忽明忽暗。她忽然想起老鬆樹下的沈硯,想起雪青騅的蹄聲,想起阿竹掌心的血——原來這“鬆底秘鑰”,從來不止青銅與玉,還有那些在風雪裏,願意為彼此擋刀的人。
    而此刻,密鑰背麵的刻痕漸漸清晰,沈氏滅門的真相、前太子黨的陰謀、母妃臨終的遺言,正隨著迷煙的擴散,一點點浮出水麵,像老鬆樹上凝結的冰棱,終將在某個瞬間,墜落在所有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