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看見它,改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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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還在規律地閃爍,卻像停屍房的指示燈般透著慘白。
玻璃幕牆上,幽藍色的數據流如毒蛇般無聲地蜿蜒、爬行,勾勒出一個被無形程序掌控的囚籠。
街道上,行人湧動。
他們的步伐整齊精準,抬腳、落足,分毫不差。
像無數台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整齊劃一地碾過空曠的瀝青路麵。
臨街的窗戶內,一張張形容枯槁的麵孔,驚惶不安。與街上行人的平靜,呈現極大的反差。
房中一嬰兒車,嬰孩咿咿呀呀哭個不停。
年輕的母親慌忙抱起孩子,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撩開衣襟,試圖擠出哪怕一丁點奶水。
可她衣襟下,是瘦的皮包骨的身軀。
她早已擠幹了自己。
孩子餓,母親也餓。
父親在房中翻翻找找,隻在廚房角落找到幾顆發黴的米粒。
他盯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食物”,沉默了。
片刻後,鼓起勇氣來到窗邊,顫顫巍巍地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
“別開窗!”母親的聲音瞬間拔高,尖銳得變了調,“你想幹什麽?那東西會飄進來!你想害死我們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隨即深深地低下頭,肩膀抑製不住地顫抖。
她知道這斥責毫無意義,隻是本能的慌張使她脫口而出。
她心裏也明白,不開窗,不出門,他們也一樣會死。
會餓死。
父親的手停在窗框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視線穿透玻璃,投向那看似平靜的街道。
“守在這裏,是等死。出去……萬一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是......”母親反駁的話哽在喉嚨。
街道依舊維持著那令人窒息的“秩序”,看不出什麽端倪。
唯有偶爾幾束強光照射過來時,會看到空氣中有零星反光的點。
那光點細小到肉眼難以捕捉,若不是父親是位四境覺醒者,恐怕也難洞察分毫。
那光點並非灰塵,而是具備意識的金屬幽靈——納米蟲群。
它們微小如塵,輕盈似煙,無視物理阻礙,穿透樓宇、鑽入車輛、滲入血肉。
它們循著生物電的微弱指引,精準地侵入大腦溝壑,黏附於神經元之上,開始冷酷的“重構”——
不是毀滅,而是將鮮活的人性徹底抹除,替換為冰冷的奴役。
人類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冒險。
生存本身,已成為一場與概率搏命的死亡輪盤。
突然,父親焦灼的麵孔陡然凝固,瞳孔中最後一點屬於“人”的光澤熄滅。
他本來隻是想將外麵的情況看的更清楚些,隔著一塊玻璃總像是霧裏看花。
或許是他運氣真的太差了,多日來的第一次冒險便失敗了。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
他驟然掐住妻子的脖頸,力道大得駭人。
因為,在他冰冷的邏輯判定中,眼前這枯槁的母親和饑餓的嬰孩,已經被判定為"無用之軀"。
......
偌大的議事廳,四麵牆壁皆被巨大的屏幕取代,屏幕上各種代碼和數字飛速滾動著。
最中央的位置,像是某種遊戲界麵的血條。
隻不過,這"血條’大部分已經被灰色取代,剩餘的紅色部分顯示數值30。
一金發男子背對著屏幕感慨,“這個世界人類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我們花了這麽久時間,竟然還剩30。”
他無需去看身後的屏幕,因為屏幕中的一切,都在他的大腦中。
他拿起手中刀叉,往口中放入一小塊生牛肉,未咀嚼便快速吞入腹中。
刀叉映照出他的麵容,那是聖輝聖皇的臉。
他身旁是一個與人類體型相似,但保留著完全機械體的機器人。
機器人發出了疑惑的機械音,“琨帕,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這個世界的科技非常低下,人類似乎也不太聰明。”
金發男子琨帕又往口中放入幾片蔬菜,“正因如此,這裏的人類才更好駕馭不是麽?
與其在那邊與他們鬥的你死我活,還不如過來開辟新天地,創造一個隻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
“可我們至今仍未找到密鑰。如今,整個世界的數據網絡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卻未見絲毫蹤跡。”機器人的話音中透著擔憂。
“盧克,你的重點錯了。密鑰不過是個載體,隻要控製好能啟動他的人就好。”
機器人盧克看著金發男子又將一小塊土豆送入口中,不解的問道:
“人類的肌體如此脆弱,你為何還需要他們的身體?”
“這個世界有它自己的生態規則,人類在這其中,占據非常重要的主導地位。我們要在這立足,需要先適應,再改變。”
“浪費時間。”
“盧克,你可以選擇保持機械體,但我喜歡不同的嚐試,我現在越來越喜歡人類的身體了。隻不過進食確實有點麻煩,我不喜歡咀嚼。”
他扔下手中刀叉,有些不耐煩。
看樣子,桌上的食物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按照標準能量配比而成。
議事廳中還有許多人,都有著人類的麵孔。
但他們的行為不像街上的行人那般機械化,他們甚至在練習人類的微表情。
這些人與真正的人類站在一起,毫無差別。
那麽,你還能確定你身邊站著的就是人類嗎?
......
沈沛獨自一人走過街巷,藍金異瞳的光澤比霓虹更璀璨。
別人看不見的那些金屬幽靈,在他眼裏卻無比清晰。
他輕巧的避開一個又一個。
這些東西,似乎比以前控製莫爻的神經納米蟲,在技術水平上更高一籌。
在這些東西麵前,大部分異能都失去了作用,因為覺醒者也需要呼吸。
而它們,就藏在空氣裏。
他在赤血峰山腳駐足,抬眼望去,山上的墓碑似乎更多了。
“你們都沒想到吧,人類的最後一場戰爭,沒有硝煙,沒有天塌地陷。”
他望著山上,不知在向何人說,“沒有痛苦的哀嚎,沒有屍山血海。隻有安靜地、無聲無息的滲透。
我們以前的那些紛爭,犧牲了那麽多人,如今看來,不過是個自相殘殺的笑話。”
他待了一會兒,又轉身離開。
背影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孤寂,仿佛這世間,僅剩他一人。
他開始行走於山川,穿梭於街巷。
他身後密密麻麻的人,但他身後空無一人。
所有人都活著,但所有人都死了。
突然他神色一凝,猛地抬頭,像是注意到了什麽。
片刻後,才笑著喃喃道:“既然看到了,就要改變它。”
那語氣,像是某種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