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初刻，桑府西跨院的竹葉沙沙作響。檀格貼著牆根前行，靴底避開第三塊會發出脆響的青石板。桑玄的書房亮著昏黃的燈，他數著更聲，直到更夫走遠，才摸出偷配的鑰匙——銅鑰匙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齒痕與桑玄腰間那串分毫不差。
    暗門開啟時，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混著沉水香撲麵而來。檀格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石壁上的青龍浮雕，龍目位置嵌著兩枚玉扳指，一枚刻"玄"，一枚刻"憐"。他取下刻著"玄"的扳指套上，浮雕突然轉動，露出深紫色密道，盡頭有暗紅色的光在流動。
    密室中央的青銅鼎裏浮著血玉觀音，玉身裂隙中滲出粘稠的液體。檀格屏住呼吸湊近，卻在看見鼎中景象時瞳孔驟縮——鼎底蜷縮著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她的手腕和腳踝都被鐵鏈鎖住，血管順著鐵鏈延伸至血玉，形成蛛網般的血色紋路。
    "別過來..."女人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月光照亮她蒼白的臉，正是桑玄宣稱"難產而死"的夫人夏夢憐。她腕間的玉鐲碎成三段，露出內側刻著的"救羽"二字，而她腹部有個與血玉形狀吻合的孔洞，正往外滲著血水。
    "這是...血玉的宿主？"檀格握緊劍柄，火折子險些掉落。夏夢憐苦笑搖頭，發絲垂落遮住眼角的皺紋："我是養料。桑玄每天用銀簪從我心口抽血，混著桑羽的生辰八字養玉...二十年了，這玉早就成了活物。"
    檀格的指尖觸到血玉，涼意順著指尖爬遍全身。他剛要取下，夏夢憐突然劇烈掙紮，鐵鏈撞得鼎壁作響："不能拿！它靠我的血活著，離開我就會去找下一個宿主...比如桑羽。"她的瞳孔映著血玉的紅光，突然抓住檀格的手腕，"你聞聞這香味，是沉水香混著屍臭，桑玄早就死了，現在他隻是借血玉養著的魂！"
    更聲突然變得急促。檀格聽見桑玄的咳嗽聲從密道傳來，迅速退到陰影裏。老人拄著拐杖走進來，月光照在他臉上，檀格這才驚覺那皮膚像蠟做的——桑玄掀開鼎蓋，用銀簪刺進夏夢憐心口，鮮血湧出的瞬間，血玉發出愉悅的嗡鳴。
    "又要換血了。"桑玄的聲音毫無生氣，"等桑羽滿二十歲，就用她的血替你續命...你說她知道自己的血能讓父親長生，會不會很高興？"夏夢憐閉上眼，淚水混著血水滑落，她腕間的碎玉鐲突然發出強光，照出桑玄的腳踝——那裏隻剩白骨，纏著與血玉相同的血色紋路。
    檀格攥緊血玉，指甲刺破掌心。夏夢憐的話在耳邊回響，他望著鼎中痛苦的女人，又想起桑羽每日蒼白的臉色。血玉在掌心發燙，他突然將其摔在地上，玉身碎裂的瞬間，桑玄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霧鑽進鼎中。夏夢憐的鐵鏈應聲而斷，她踉蹌著撲向檀格，塞給他半塊玉佩："帶桑羽走，去昆侖山找無生觀主...隻有那裏的雪水能滅血玉的根。"
    密室頂部傳來坍塌聲。檀格扶著夏夢憐往外跑，身後的血玉碎片正重新聚合，裂隙中滲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桑玄怨毒的臉。晨光刺破雲層時，他終於明白夏夢憐的眼神——那不是母親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看另一個受害者的眼神。
    密室頂部的裂痕漏下月光，桑玄的身影從黑霧中凝結，拐杖尖點地發出"嗒嗒"聲。他的臉仍是四十歲的模樣，眼瞳卻已變成血玉的赤紅色，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微笑："義子好膽，竟敢動我的根基。"
    檀格護著夏夢憐後退，手中碎玉片劃破掌心。夏夢憐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血玉碎片上，竟讓裂痕自動愈合——桑玄趁機揮袖卷走血玉，碎片在他掌心重組為完整的觀音像，裂隙中滲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霧。
    "夢憐，該回家了。"桑玄伸出手，袖口滑落露出白骨手腕，"你看，我用你的血養的魂，已經能凝聚實體了。"夏夢憐渾身發抖，卻在看見他無名指的玉扳指時，突然冷笑："二十年了，你連戒指都戴反了...真正的桑玄，早就在礦難裏死了。"
    桑玄的笑容凝固。檀格這才注意到，玉扳指的"玄"字刻反了，與桑府匾額上的字體鏡像對稱。血玉突然發出尖嘯，桑玄的身體開始崩解，黑霧中浮現出無數礦工的臉，他們的手上都戴著夏夢憐的碎玉鐲。
    "把她留給我！"桑玄的聲音混著無數怨魂的嘶吼，拐杖砸向檀格的瞬間，夏夢憐突然撲上去抱住他的腿。檀格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看見夏夢憐腕間的碎玉鐲發出強光，將桑玄的黑霧吸入血玉。
    "帶羽兒走..."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逐漸透明，"血玉的根在桑府地下礦洞...用你的血...就能徹底毀掉它..."檀格想要抓住她，卻隻摸到一片虛無，夏夢憐的最後一縷魂息鑽進他掌心的傷口，與血玉碎片產生共鳴。
    更聲驚破黎明，桑府的地麵開始塌陷。檀格握緊血玉碎片衝出密室，身後傳來桑玄的怒吼："你以為毀掉血玉就能救她們？桑羽的血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下個月十五，就是她的死期！"
    庭院裏，桑羽舉著燭台站在廢墟中，她的眉心朱砂痣正在滲血，與檀格掌心的傷口遙相呼應。檀格望著她腕間的銀鈴，終於想起夏夢憐的話——那對銀鈴是用礦難者的骸骨鑄的，能喚醒被血玉鎮住的魂。
    "拿著。"他將血玉碎片塞進她掌心，碎片自動融入她的胎記，"去昆侖山找無生觀主，就說...血玉的宿主來找他還債了。"桑羽抬頭時，看見他眼底的決絕，那是昨夜在密室裏，夏夢憐看桑玄的眼神。
    遠處傳來錢萬貫的馬蹄聲，檀格摸向腰間的蓮花香囊，裏麵裝著夏夢憐最後留給他的符紙。血玉在桑羽掌心發出微光，映出地底礦洞的入口，那裏堆滿了與她息息相關的生辰八字，每一張都用夏夢憐的血寫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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