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壁凝結的幽藍水汽順著鍾乳石尖墜成細流，在青磚上蜿蜒成蛛網般的紋路。錢萬貫腰間鎏金印璽的光被切割成碎銀，一片片跌落在桑玄滲著靈液的傷口上，將他鎖骨處的血槽照得宛如琥珀內嵌的裂痕。玄色長袍碎成布條掛在血玉鎖鏈間，露出的皮膚布滿紫黑血痂，那些結痂的紋路竟與石壁上的饕餮紋一一對應，仿佛他的身體早已成為古陣的活容器。
    “三百年前祭壇上的火光照亮過你的臉，”錢萬貫的指節碾過桑玄鎖骨的傷口，青斑如貪食的水蛭順著刀刃向上攀爬，每移動一分就發出細微的“劈啪”聲，“那時你說‘龍龜吞骨，玉人獻魂’，現在輪到你嚐嚐被骨血反噬的滋味。”銀簪在他掌心轉了半圈，突然狠狠旋進桑玄鬢角，斷裂處露出的顱骨內，無數血玉蟲正順著骨縫蠕動，蟲身映著幽光，竟組成細密的“玄”字咒紋。
    桑玄低頭望著錢萬貫手腕上爬至肘彎的青斑，忽然笑出聲來。靈液從齒縫間湧出，在下巴凝成透明毒珠，“知州大人可知道，這些蟲子啃食過十六代玉人的靈骨？”他偏頭時，血玉鎖鏈發出沉重的摩擦聲，“你的血管裏現在流著的，是我用三百年時間釀成的蠱毒——每一道‘玄’字紋都是活的，正在啃食你的魂魄。”
    錢萬貫猛然揮刀斬斷桑玄一縷白發，斷發落地瞬間化作血玉蟲振翅而起，翅翼振動聲匯集成暴雨打窗般的轟鳴。腰間印璽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照亮桑玄鎖骨處那道三百年前的舊傷——傷口早已被血玉鱗片覆蓋，每片鱗片的紋路都與穹頂的龍龜浮雕嚴絲合縫，宛如從同一具骸骨上剝離的碎片。
    “少用蠱毒唬人！”刀背磕在桑玄額角，血玉殘片簌簌掉落，露出其下泛著金屬光澤的顱骨，“桑羽的龜甲在我手裏，田雪兒的血正在激活礦脈，你以為靠他們兩個就能破局？”他扯開桑玄領口，露出心口盤根錯節的血玉血管，那些血管正隨著呼吸發出微弱的光芒，“說！你究竟用多少代玉人的靈液養著這半口氣？”
    桑玄被鎖鏈扯得前傾，脖頸鱗片裂開滲出靈液，在地麵匯成細小的毒池。他望著錢萬貫瞳孔裏翻湧的灰霧，笑意更濃了，“長生？不過是把魂魄切成十六塊，分別封進十六代玉人骨血裏。”血玉鏈突然發出蜂鳴，他的顱骨開始崩解，露出裏麵蜷成蛹狀的半透明魂魄，“你看這石壁上的每道紋路，都是玉人的筋血所刻。當第十七代血祭完成，龍龜會用田雪兒的身體作新殼，用你的魂作誘餌——”蛹體轟然爆開，萬千血玉蟲撲向錢萬貫麵門，“而我，早已是舊骨最堅硬的那片鱗甲。”
    佩刀揮砍間，錢萬貫驚覺每隻被劈中的蟲子都化作他袖間的“玄”字咒紋。腰間印璽炸裂的瞬間，半片龜甲跌落——龜甲內側刻著與桑玄鎖骨相同的龍龜鱗紋，而在紋路間隙，隱約可見刀刻的“解”字殘痕。地牢深處傳來齒輪倒轉的轟鳴，桑玄的殘軀化作靈液滲入石縫，每滴靈液中都映著錢萬貫驚恐的臉，宛如無數麵破碎的鏡子。
    “亂葬崗的骸骨掌心刻著‘解’字，”桑玄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混著三百年前祭壇的鍾鳴，“那是我給舊骨設的局。田雪兒的蓮花胎記？是桑羽母親用靈鹿血布下的死棋。你的血，早與十六代玉人的靈骨融為一體——”錢萬貫的玉化手掌掐住自己咽喉，青斑已爬滿心口，“現在該問問你，舊骨吞魂時，先嚼碎的是你的野心，還是你的悔恨？”
    地牢深處，燭火在穿堂風裏詭異地倒懸，將元湘雅的影子拉長在刻滿饕餮紋的石壁上。她的繡鞋碾碎錢萬貫腐玉殘軀的碎末，金絲裙角掠過桑玄滲著靈液的血玉鎖鏈，頸間血玉平安鎖突然發出蜂鳴，與石壁符文共振出細碎的金光。
    “桑玄長老別來無恙？”她的聲音甜得發苦，指尖撫過他鎖骨處的血槽，“我父親當年替你掃了二十年蓮花池，你卻讓錢萬貫用鏽刀斬了他——”突然攥住他斷裂的銀簪刺向傷口，“現在你靠吸玉人靈液吊著半口氣，他的骨頭卻在亂葬崗生蛆，你可曾有過一絲悔意？”
    桑玄喉間溢出咯咯怪笑，靈液混著銀簪碎屑從齒縫滑落，在青磚上蝕出蛛網般的裂紋。他望著元湘雅平安鎖上的“玄”字紋，瞳孔驟縮——那紋路與錢萬貫體內的咒印如出一轍，卻在鎖扣處露出半片泛黃的紙角，分明是用蓮花露浸過的鎮魂符。
    “湘雅！”錢萬貫殘存的玉化手掌突然抓住她腳踝，青斑已爬滿右臉，“別信他的邪說！這平安鎖是為了鎮住你體內的……”
    “鎮住？”元湘雅反手扯下平安鎖摔在地上，鎖身裂開的瞬間，半截指骨混著幹枯的蓮花瓣滾落。她盯著那截泛著青色的骨頭，忽然想起每到雨夜，後宅井中總會浮起的呢喃：“雅兒，莫近玉……”
    桑玄望著那截指骨，記憶突然被拉回三百年前的祭壇。那個總在池邊哼著吳歌的啞仆，臨終前塞給他的不是求救信，而是用蓮花露泡了二十年的帕子，帕角繡著極小的“解”字。
    “他求我護你周全，”桑玄的靈液滴在指骨上，竟凝結成透明的露珠，“平安鎖裏封的是他三十年陽壽，不是咒紋。你每夜夢見的骷髏手……是舊骨在覬覦元家血脈。”
    元湘雅突然發出尖利的笑聲，從袖中抽出染血的銀簪——簪頭蓮花紋與桑玄的斷簪嚴絲合縫。“所以你們就把我煉成血引？”她扯開衣領，露出心口暗沉的蓮花胎記，“田雪兒的血能激活舊骨，我的血就能讓你們長生，對不對？”
    錢萬貫的玉化手指死死摳進青磚，望著妻子眼底翻湧的灰霧，終於想起新婚之夜她鬢邊的蓮花。那時他還未接過知州印璽，桑玄遞來的“聘禮”盒子裏，除了平安鎖還有一朵用蠟封存的蓮花。
    “湘雅，聽我說……”他的聲音混著玉碎聲，“桑玄用十六代玉人養魂，想借你的血讓舊骨認主……”
    “夠了！”元湘雅將銀簪狠狠刺入桑玄血玉鎖鏈，鎖鏈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萬千“玄”字咒紋順著她手臂攀爬。桑玄的顱骨開始崩解，露出裏麵蜷曲的半透明魂魄，竟與元湘雅父親有七分相似。
    “當年你父親替我擋了一刀，”魂魄開口時，元湘雅聞到熟悉的蓮花香，“他的血滲進龍龜舊骨，從此元家血脈成了破局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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