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衣縛
    赤葉青銅樹的枝椏突然扭曲成手臂。顧九淵懷中的青銅燈劇烈搖晃，燈芯臍帶竟自行解開，如靈蛇般鑽入樹冠深處。道果聖嬰的啼哭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玉磬碎裂的脆響——十萬藥人屍骸所化的青銅樹開始褪色，露出內裏鮮紅如血的樹芯。
    "這是...胎盤紋？"
    顧九淵指尖剛觸到樹皮，整株巨樹突然收縮成三丈高的胎衣狀肉繭。肉膜表麵布滿青色血管，跳動的頻率竟與蘇晚晴當年難產時的心跳完全重合。燈盞裏的青焰突然暴漲，在虛空映出個梳著墮馬髻的婦人剪影。
    "娘親！"
    道果聖嬰突然從胎衣中探出頭。那嬰孩已長成三歲模樣，眉心星砂凝成銀針形狀，正是蘇晚晴當年刺入自己腹中的青冥鎖魂針。肉繭突然張開裂縫，湧出腥甜的羊水，水中漂浮著三百顆青銅蓮子。
    裴雪衣消散前遺留的星砂突然聚攏。
    星砂凝成半截紅蓋頭，堪堪遮住婦人剪影的麵容。顧九淵的丹田突然劇痛，他低頭看見自己小腹裂開道血口，初代藥王魂魄所化的杏樹枝條正從傷口鑽出，枝頭開出的血杏竟與青銅蓮子產生共鳴。
    胎衣肉繭突然發出吞咽聲。
    漂浮的青銅蓮子盡數被吸入裂縫，肉膜表麵頓時凸起三百個鼓包。每個鼓包中都傳出嬰兒啼哭，聲浪震得北冥海麵炸起百丈水幕。顧九淵手中青銅燈突然傾斜，燈油潑灑處顯出血色小字——竟是蘇晚晴用經血寫的保胎方。
    "紫河車三錢，臍帶灰一兩..."
    顧九淵念到"引子需至親心頭血"時，胎衣肉繭突然射出三百道血線。他揮袖斬斷近身的血線，斷口處濺出的血珠卻化作縮小版的七大仙門祖師，各持本命法寶結成殺陣。道果聖嬰突然咯咯笑著拍手，每聲脆響都震碎件法寶。
    血色小子突然遊動起來。
    蘇晚晴的筆跡化作銀針，將縮小的祖師們釘在虛空。顧九淵趁機抓住兩道血線，指間傳來胎心跳動的震顫——這脈象竟與當年他在藥王穀為蘇晚晴診出的喜脈完全相同，連滑胎前的滯澀感都分毫不差。
    青銅燈焰突然分出十二朵燈花。
    每朵燈花中都浮現顧九淵不同時代的模樣，或懸壺濟世或殺伐決斷。道果聖嬰突然張開嘴，將十二朵燈花盡數吸入腹中，稚嫩的身軀頓時暴漲至成人大小，發間垂落的竟是裴雪衣常戴的七星瓔珞。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道果。"
    顧九淵話音未落，成人聖嬰突然扯斷瓔珞。七顆星辰墜地成井，井中湧出的不是泉水，而是粘稠的青銅髓液。髓液接觸胎衣肉繭的刹那，整株肉繭突然直立如棺，表麵浮現蘇晚晴分娩時的掙紮身影。
    七大仙門祖師的慘叫聲突然響起。
    他們被銀針釘住的身軀開始融化，血肉滲入血色小字。蘇晚晴的保胎方逐漸變成墮胎藥方，最後"落胎"二字竟是用顧九淵三百世輪回的骨灰寫就。成人聖嬰突然伸手探入自己丹田，拽出條纏繞星砂的臍帶。
    "還差最後味藥引。"
    聖嬰開口竟是裴雪衣的聲音。他手中臍帶突然繃直如弓弦，星砂凝成的箭矢正對顧九淵眉心。胎衣肉繭在此刻完全裂開，湧出的羊水化作青銅箭鏃，每個箭鏃中心都嵌著粒跳動的心髒。
    顧九淵的逆鱗紋突然離體。
    龍鱗懸在箭矢與眉心之間，竟映出三百年前某個雨夜——藥王穀地牢裏，蘇晚晴被灌墮胎藥時，藏在舌下的青冥鎖魂針突然刺入子宮。那根針此刻正在聖嬰眉心發燙，針尾墜著的因果線赫然係在顧九淵小指。
    箭矢離弦的刹那，整片天地突然倒轉。
    北冥海變成穹頂，坍塌的昆侖墟化作地麵。顧九淵踩著墜落的星辰躍起，足尖點在箭鏃中心的心髒上。被踩碎的心髒爆出青銅膿血，膿血落地竟長出七竅流血的嬰孩，爬行著咬住他的袍角。
    "三毒濁血？"
    顧九淵震碎嬰孩，發現膿血中藏著半枚杏核。核仁上刻著初代藥王的生辰八字，此刻正被箭矢的星砂染成青銅色。聖嬰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眉心銀針破體而出，針尖挑著盞青銅燈飛向胎衣肉繭。
    裴雪衣的殘魂在燈焰中閃現。
    她伸手握住銀針，將青銅燈刺入肉繭核心。羊水沸騰的咕嘟聲中，三百個鼓包同時破裂，每個鼓包裏都滾出顆青銅骷髏。骷髏下頜開合間，湧出密密麻麻的青銅蠱蟲，蟲背上皆馱著縮小版的藥王穀丹爐。
    顧九淵的逆鱗突然發出龍吟。
    聲波震碎半數蠱蟲，蟲屍中騰起的青煙卻凝成十二麵青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當下，而是顧九淵輪回中每次親手接生的場景——那些嬰孩的臍帶，此刻正在鏡麵背後蠕動如蛇。
    聖嬰突然跪倒在地。
    他成人身軀如蠟般融化，露出內裏蜷縮的三歲孩童本體。孩童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青銅剪刀，正對著連接顧九淵小指的因果線比劃。鏡中蠕動的臍帶突然暴起，穿透鏡麵纏住孩童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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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不斷..."
    孩童發出蒼老的歎息，剪刀突然調轉方向刺入自己心口。噴湧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青銅燈油。燈油順著因果線流淌，將顧九淵整條右臂染成青銅色，指尖滴落的液體竟在北冥海麵凝成新的星龍逆鱗。
    裴雪衣的殘魂突然劇烈燃燒。
    她借著青焰將青銅燈按進自己心口，燈盞與魂魄融合的刹那，胎衣肉繭轟然炸裂。漫天血雨中，蘇晚晴的剪影終於轉過身來——她隆起的腹部纏滿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三百個啼哭的青銅嬰孩。
    顧九淵的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
    青銅化的手指精準點中每個嬰孩眉心，被點中的嬰孩瞬間化作血水滲入鎖鏈。蘇晚晴的剪影突然開口，聲音卻是從顧九淵丹田傳來："當年你親手斬斷的輪回，如今都係在這把接生剪上。"
    鎖鏈盡數崩斷的瞬間，北冥海底升起座青銅產床。
    床柱雕刻著星龍繞柱的圖案，龍爪按著的正是顧九淵三百世輪回的命格。道果聖嬰突然爬上產床，將青銅剪刀塞進顧九淵左手，自己躺成分娩的姿勢。床板縫隙滲出猩紅液體，逐漸凝成蘇晚晴臨產時的模樣。
    "醫者不能自醫。"
    產床上的蘇晚晴突然抓住顧九淵手腕。她的指甲深深掐入青銅化的皮膚，在龍鱗紋路上劃出血色符咒。道果聖嬰的啼哭與裴雪衣燃燒的爆響混作一處，顧九淵看見自己左手的剪刀正在自動開合。
    青銅鏡麵突然全部轉向產床。
    鏡中三百世輪回的臍帶破鏡而出，纏住剪刀刃口。顧九淵右臂的青銅色開始褪去，褪下的銅鏽在空中凝成七十二根鎖魂釘。產床上的蘇晚晴突然弓起身子，裙下湧出的不是嬰孩，而是纏繞著星砂的青銅胎盤。
    "就是現在！"
    裴雪衣燃燒的殘魂突然撲向胎盤。青焰裹住胎盤的刹那，道果聖嬰突然躍起，將剪刀刺入自己天靈蓋。顱骨裂開的縫隙中湧出青銅髓液，髓液澆在青焰上竟凝成盞全新的青銅燈。
    顧九淵左手突然恢複知覺。
    他抓住即將消散的裴雪衣殘魂按進新燈，右手逆鱗紋化作燈芯。產床上的蘇晚晴剪影開始消散，最後時刻突然將手伸進自己腹部，拽出截刻滿罪己詔的青銅臍帶。
    "萬劫輪回的起點..."
    臍帶墜入燈盞的刹那，北冥海麵所有青銅造物盡數融化。道果聖嬰的軀體開始虛化，最終變成枚纏繞星砂的銀針落在顧九淵掌心。七十二根鎖魂釘突然調轉方向，釘入他周身大穴，將沸騰的青銅血脈強行封印。
    當最後的海水歸於平靜時，
    顧九淵懷中抱著青銅燈站在虛空，腳下是重新凝聚的昆侖山脈。山脊上蜿蜒的血痕組成八個大字：接生者渡，自渡者烹。銀針突然自發飛向山巔，在最高處刻下道蜿蜒的產道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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