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墨雨雲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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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陽將公主府門前的石獅照得發白時,二十架朱漆禮車正碾過青磚路上的薄霜。
    "陛下賜青玉纏枝屏風六扇、南海夜明珠三十斛——"傳旨太監的尾音在空氣裏晃蕩。
    婉寧看著今日老皇帝的賞賜,薄唇扯出一抹譏笑。
    鎏金箱蓋上迸出脆響:"這麽多寶貝...上次見這麽多還是去代國當質子那日,之前歸國賞的都沒這麽多呢。"指尖撫過紅木箱上熟悉的蟠龍紋,"哎呦,還是用鴛鴦扣銅鎖呢!這不是父皇當年用二十車珍寶換我入敵國的鴛鴦扣銅鎖嗎。?"
    報賞賜的聲音一頓,緊接著用更高的聲浪報出來。
    婉寧赤腳踩在滿地禮單上,冰涼的青磚激得腳底舊傷隱隱作痛。
    婉寧冷笑著今日自己可是給老皇帝揪出了不少朝廷蛀蟲,可是這些賞賜看似上心,實際……
    春桃捧著九鸞朝鳳冠的手直打顫,她不敢發出聲音,覺得此時的婉寧笑得有些可怕。
    外頭太監尖著嗓子報賞賜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什麽南海夜明珠、鎏金百花冠,吵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等小太監報完,暮色已經暗沉很久了。
    婉寧讓人把東西收入庫,便洗漱休息,她這兩天真的忙的夠嗆,明日她還要早起進宮謝恩。
    然而她她才睡下去沒多久,就夢魘了。
    夢中是今日的場景,她此刻就站在朝堂上,那顆被她砍落的王禦史的腦袋,正滾落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婉寧感覺自己此時好像分裂成兩個人,一個人冷漠而又癲狂地看著那個人頭,嘴裏大叫著誰讓你想要殺我,殺我者人恒殺之,另一個則害怕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我怎麽會突然就衝動殺人了呢?
    那麽大那麽粗的脖子,她是怎麽有力氣砍下去的,她從來沒想過要殺人的,她就是想收集證據讓皇帝讓律法去審判他們,而不是自己親自動手!
    可是她無法控製,她的大腦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當她被人激得暴怒的時候,理智就會不受控製,惡念會直接釋放。
    婉寧呆愣著,其實一切早有預兆,早在她今日去國公府的時候,她其實就有些控製不住了,她放任自己打人,最後審問尚書的時候還親自動手,那種感覺,讓她又痛快又上癮。
    她自己內心都覺得對那些人渣,不用手下留情,怎麽狠厲怎麽來,所以才導致了今日情緒波動很大,最後忍不住親自動手殺人!
    婉寧不傻,她一直在尋求保護自己的意識,但是這具身體,她很懷疑,原主婉寧真的已經離去了嗎?還是就在她的意識深處,大腦深處。
    當她遇到心理創傷或是當初造成她當質子的那些貪官汙吏,她就會冒出來,親自報仇雪恨?
    婉寧的害怕漸漸退去,她看著那個眼睛眨都不眨的王禦史腦袋,那個腦袋旋轉著飛起,尖叫著還我身體,朝自己飛速靠近。
    突然婉寧也不覺得恐懼了,也發出大笑,無所謂了,她自己都是遊魂野渾身鬼,現在占據她人身體苟延殘喘,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無所謂,隻要殺的不是無辜之人就行,就當為民除害!
    王禦史現在來找她,那就找她,有本事現在就讓自己魂飛魄散,不然她連活人都不怕,更不要說這個死人了!
    想著婉寧直接抬腿一腳踢過去,接下來她就像踢皮球一樣把王禦史的腦袋踢的到處亂飛。
    一個禍害還好意思來找自己!邊想邊默念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念起這個,但是她覺得念著這個她渾身都充滿了安全感。
    最後王禦史的腦袋就這麽被她踢的飛灰湮滅,而婉寧也從夢中醒來。她才發現自己做的是夢。摸了摸汗濕的頭發,她命人備好熱水,沐浴更衣。
    "要那支蝴蝶步搖。"婉寧突然伸手戳向妝奩最底層,鎏金蝴蝶翅膀上嵌的藍寶石都蒙了灰。
    她想起及笄禮上,婉寧就是戴著這支簪子撲蝶,摔碎了父皇賜的琉璃罐都沒挨罵,如今更要拿它來演父女情深了。
    小宮女哆哆嗦嗦給她梳頭時,婉寧盯著銅鏡裏自己鎖骨上貼的金箔花鈿。她對著《傷妝圖》描了整整兩個時辰,總算把鞭痕畫得像禦花園裏折翅的鳳蝶。
    她故意讓春桃把衣領鬆了半寸,露出半截結痂的脖頸——那傷口再偏半分就能要命,正合適給老東西瞧個真切。
    進宮路上她一直攥著袖子裏那方舊帕子,帕角歪歪扭扭繡的藍翅膀蝴蝶都快脫線了。
    這玩意是今早讓繡娘拆了三十八件舊衣裳才仿出來的,泡過藥汁的布料摸著像被眼淚浸透似的。
    婉寧拿指甲掐著掌心逼出點淚花,心裏冷笑:老東西最好還記得教我繡蝴蝶那年,他那雙摸過無數美人的手是怎麽包住我小手的。
    沒錯婉寧今日進宮除了謝恩,還要想辦法喚起老皇帝對自己的愧疚和童年溫情。
    畢竟她昨天的表現實在過於優秀了,優秀到她內心深處產生了強烈的感覺,如果她不做些什麽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她可能又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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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婉寧有些迷茫,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也想明白,自己的表現可能會遭了他人眼,老皇帝的猜測忌憚。她要想辦法保全自己!
    朱紅轎簾一掀,她踉蹌著撲倒在漢白玉台階上。奴隸烙印狠狠擦過蟠龍浮雕,血珠子順著腕骨往下淌。
    疼是真疼,可比起代國地牢裏烙鐵燙進皮肉的滋味,這點痛倒讓她清醒得很。
    "兒臣拜謝父皇隆恩。"她伏在地上叩頭,蝴蝶步搖的珍珠穗子掃過眼尾。
    這個角度剛好能讓老皇帝瞧見後頸上貼的金箔蝴蝶,薄薄一片金葉子蓋著潰爛的鞭傷,像極了小時候摔破膝蓋時貼的花鈿。
    果然聽見龍椅上一聲茶盞墜地的脆響。
    婉寧用帕子捂住嘴咳嗽,指縫間漏出點嗚咽:"這些賞賜...兒臣上次見這麽多珍寶,還是去代國前..."話沒說完又劇烈嗆起來,雪緞帕子上的紅梅開得刺眼。
    老皇帝顫巍巍的手伸到半空又縮回去,渾濁的眼珠子盯著她帕子上的紅梅,似乎帶點血跡。
    “寧兒,過來讓朕仔細瞧瞧”老皇帝招手讓婉寧過去,婉寧手上的帕子展開的紅梅更顯眼了,果然隨著她靠近老皇帝臉上的表情有一些變化。
    神情似乎放鬆了些。
    “你怎麽咳血了,快,傳太醫”
    婉寧心裏啐了一口,麵上卻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事的,父皇,不用傳太醫,這是兒臣在代國時留下的老毛病了,天冷就容易咳嗽,那會也沒大夫更沒藥,就隻能熬著。”說著又咳嗽幾下。
    “熬著熬著,現在身體一受寒就咳嗽,一咳嗽就吐血,壽數不長,不過太醫說過好好養著,多吃點人參燕窩好好保養,還可延長些壽命。”淚水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
    “什麽,太醫都沒稟告說會影響你的壽數!這群屍位素餐的家夥!這麽大的事情….來人,把之前給婉寧公主看身體的太醫都給朕叫過來,朕要親自問一問!”
    老皇帝心裏有些懷疑,臉上卻一副沒有得到消息的震驚憤怒。
    他拍了拍婉寧的手臂,讓她先起身坐著。
    婉寧領命起身安撫老皇帝“父皇不要責怪太醫們,女兒也是不想讓父皇擔心,才讓他們不要說出來”
    因為老皇帝自己的身體原因,太醫平時就在側殿等候著,隨時等待傳喚,所以此時很快就到。
    “給公主重新診脈!”老皇帝命令道。
    太醫們紛紛排著隊給婉寧診脈。
    婉寧都有些無語了,至於這麽謹慎,叫了這麽多太醫,這是深怕一個說謊嗎?
    等太醫們表情凝重地診脈完,真的說出確實哪怕從現在開始保養身體,婉寧的壽數依舊會比別人短,甚至活不過三十!
    此結論一出,老皇帝似是得到了最終答案。
    老皇帝枯枝般的手掌重重拍在龍案上,震得翡翠筆架上的紫毫筆滾落在地。
    “眾太醫一定要拿出最好的醫術,延長婉寧的壽命,不然朕要你們陪葬!”
    眾太醫哆嗦著垂首退下。
    婉寧佯裝受驚往後瑟縮,實則借著俯身去撿的姿勢,將藏在鎏金護甲裏的藥粉抖進硯台墨汁中。
    "至於婉寧,加賜黃金萬兩!冰魄玉枕兩對!千年人參……"老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著,明黃衣袖掃翻了青玉硯台。
    混著藥粉的墨汁潑在婉寧裙裾上,孔雀藍混著朱砂在她膝頭綻開妖異的蝶翅。
    "父皇當心身子。"婉寧就著跪姿趕緊喚過一旁捧著藥碗的宮女。
    “父皇趕緊喝藥”婉寧捧起藥碗,鎏金勺在碗沿輕叩三下——這是今晨與太醫院暗樁約好的暗號。
    她舀起半勺湯藥遞到皇帝唇邊,指尖恰到好處地顫抖:"兒臣還記得...七歲那年染風寒不肯喝藥,您拿鬆子糖哄我..."
    老皇帝混濁的瞳孔突然泛起水光。他看見的不是眼前盛著烏黑藥汁的玉勺,而是粉團似的小人兒裹著杏黃錦被,把藥碗推到地上摔得粉碎。
    "寧兒乖,喝完這勺父皇帶你去撲蝶。"記憶中的自己捏著鬆子糖湊近那張哭花的小臉,小婉寧抽抽搭搭就著他的手喝藥,蜜糖沾在睫毛上像落了星子。
    "後來那碟鬆子糖...兒臣藏在枕下化了..."婉寧突然哽咽,借著拭淚的動作將第二味藥粉抹在帕角。
    染著曼陀羅汁的絲帕輕拭皇帝嘴角,老人鬆弛的麵皮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皇帝幹裂的嘴唇嚅動著,藥汁順著花白胡須往下淌。
    婉寧忙用帕子去接,指腹狀似無意擦過他頸側脈搏——跳得這樣快,看來曼陀羅開始起效了。
    "兒臣如今想來..."她突然跪直身子,讓蝴蝶步搖晃動,金箔蝴蝶鈿在燭火下流光。
    "兒臣如今壽數不長,若能常伴父皇左右侍奉湯藥,也是盡了兒臣一片孝心..."話尾恰到好處地斷在嗚咽裏。
    老皇帝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她腕子,力道大得驚人:"傳旨!賜...賜赤鳳令!"他哆嗦著從腰間扯下半塊龍紋玉佩,"憑此令可隨時入宮..."話未說完便嗆咳起來,帕子上的血漬浸透了婉寧袖口的金線蝶翼。
    婉寧伏地謝恩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赤鳳令金鑲玉的棱角硌得她胸口發疼——她將令牌貼著心口收好,狀似擔憂地替皇帝撫背順氣,實則將最後一撮藥粉彈進他後領。
    直到捧著赤鳳令走出宣政殿,婉寧才鬆開死死咬住的後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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