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崖
    李青的草鞋被碎石割破了，腳底火辣辣地疼。他躲在斷崖下的石縫裏，聽著上方獵龍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璃蜷縮在他懷裏，鱗片黯淡無光——方才那口龍焰耗盡了它最後的力氣。
    "往東三裏有個溶洞..."璃的聲音細若遊絲，龍角蹭過少年顫抖的手背，"把我放在那裏，你往反方向跑。"
    李青沒說話，隻是把懷裏的小龍又摟緊了些。三日前他還會為摸到龍鱗而惶恐，如今這冰涼的溫度卻成了唯一的慰藉。崖頂傳來金屬摩擦聲，是獵龍者在用刀鞘撥弄灌木。
    "聽我說，"璃突然掙紮著昂起頭，金色豎瞳裏泛起血絲，"龍珠認主需要三日，今夜子時才是真正融合之時。在此之前若被奪走..."它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李青渾身一震。那聲音他認得，是今早幫他引開追兵的樵夫王叔。血腥味順著山風飄來，混著獵龍者首領沙啞的笑聲："老東西骨頭倒硬。"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李青摸到了懷中那包藥粉——烏頭、斷腸草、砒霜，今晨配給王叔防身的毒藥。當時王叔拍著他肩膀大笑："臭小子，真要拚命還得靠這個。"粗糲的手掌溫度仿佛還在肩頭。
    "我去引開他們。"李青突然說。
    璃的尾巴猛地纏住他手腕："你會死！"
    "王叔教我認藥時說過，有些毒草長得像野菜。"李青掰開龍尾，將毒藥撒在衣襟上，"但總得有人試過才知道。"他說這話時在笑，眼淚卻砸在璃的鱗片上。
    少年鑽出石縫時，月光正照見崖頂七道黑影。獵龍者首領臉上的刀疤抽動著，像條蜈蚣在笑："小老鼠終於不躲了？"
    "龍珠在此！"李青高舉空蕩蕩的右手，"誰敢來取？"
    七把彎刀同時出鞘。李青轉身跳下山崖的瞬間，聽見背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最先撲來的兩個獵龍者踩中了浸毒的荊棘。這是他今晨布置的陷阱，用璃教他的龍涎抹在毒刺上。
    剩下的五人追得更凶了。李青在嶙峋怪石間騰挪，這些年采藥練就的敏捷救了他三次：第一次彎刀擦過後頸，削斷束發的草繩；第二次刀鋒劈開背簍，曬幹的藥草漫天紛飛；第三次他故意踉蹌，讓追兵衝過頭，自己滾進淺溪。
    水花四濺時，懷中的龍珠突然發燙。李青感覺某種古老的力量在血管裏蘇醒，他本能地伸手抓向溪邊垂藤——本該丈餘的距離，他竟淩空躍過！
    "抓住他！"獵龍者的咆哮帶著驚恐，"龍珠開始融合了！"
    李青卻顧不得欣喜。他借著新生的氣力在密林中狂奔，直到眼前豁然開朗——是百丈懸崖。追兵從三麵合圍，火把照亮首領扭曲的臉："跳啊！怎麽不跳了？"
    少年後退半步，碎石嘩啦啦墜入深淵。懷中的璃在發抖，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李青突然想起清晨分別時，王叔往他兜裏塞的烤地瓜，還熱著。
    "你們想要這個？"他掏出龍珠，七彩流光映亮夜空。
    五道黑影同時撲來。李青縱身躍下的瞬間，將龍珠含進口中。獵龍者的慘叫與崖風混作一處——他們太急著搶奪，竟有三個人跟著衝出了懸崖。
    急速下墜中，李青咬破了龍珠。甘甜與腥鹹在舌尖炸開，他聽見璃的驚呼化作龍吟，看見自己的血珠懸浮空中，每一滴都映著月光。
    崖底寒潭迎接他時，少年背後綻開一對虛幻的龍翼。
    第四章 蛻鱗
    李青墜入寒潭的刹那，背後的龍翼轟然破碎。無數幽藍光點如同星屑灑落，潭水卻詭異地沸騰起來。他感覺自己正在融化——皮膚一寸寸剝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青鱗。
    "屏息！"璃的吼聲混著水泡炸開。小龍纏住他的手腕，鱗片割破皮膚，龍血與少年的血在水中交融。李青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他看見潭底躺著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靈蓋都有個漆黑的洞。
    獵龍者的屍體正在下沉。三具扭曲的軀殼撞上潭底白骨堆時，李青突然能聽見它們的哀嚎——那些被龍珠反噬的靈魂，此刻正撕扯著他的神識。
    "別看！"璃的尾巴抽在他臉上。劇痛讓李青清醒過來，他奮力向上遊去，破水而出時濺起的水花竟凝成冰棱。月光下，他的手臂覆滿鱗片，指尖伸出的利爪將岸邊岩石犁出五道深溝。
    岩洞裏，璃盤在鍾乳石上吞吐寒氣。李青蜷縮在角落發抖，每呼吸一次，鱗片就剝落幾片，露出底下滲血的新肉。"這是換鱗，"璃的聲音帶著疲憊，"龍珠在改造你的凡胎。"
    洞外忽有火光晃動。幸存的獵龍者舉著火把，正在潭邊打撈同伴的屍體。李青的豎瞳縮了縮，他清晰聽見二十丈外的對話："...那小子肯定沒死...去找煉血宗的符修..."
    "他們要用血蹤術。"璃的龍須繃直了，"天亮前若不能控製龍息，你流出的每一滴血都會成為路標。"
    子時的月光斜照進洞。李青盯著自己逐漸複原的手掌，忽然抓起一塊鋒利的岩石。當璃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時，少年已經劃開掌心，將血塗滿洞壁。
    "你瘋了？"
    "他們在找龍珠宿主，"李青蘸血畫著歪斜的符紋，那是他見過道士除妖時用的鎮靈符，"若是找不著血，該找什麽？"
    璃怔住了。它看著少年撕下衣擺包紮傷口，鮮血仍在滲出，卻在觸碰到洞內寒氣的瞬間凝成冰珠。李青將冰珠塞進獵龍者屍體的傷口，又把自己的血衣碎片係在潭邊野狼後腿。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十三道血符在岩洞亮起。李青咬碎璃蛻下的舊鱗，劇痛中他感到某種古老契約在血脈裏紮根。當追兵循著狼嚎奔向深山時，少年背起昏迷的小龍走向溶洞深處。
    暗河在腳下轟鳴。李青的鱗片已盡數脫落，新生皮膚泛著淡青光澤。他不知這是蛻變的開始，亦不知自己抹在洞口的血符正發生異變——那些本應消散的符紋吸飽了龍氣，正在岩壁上蜿蜒生長，如同困龍淵底蘇醒的鎖鏈。
    第一縷陽光刺進溶洞時，璃在他背上發出夢囈："阿青..."這是它第一次喚他名字。李青腳步頓了頓，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黑暗深處。他背上的龍鱗硌得生疼，卻比王叔的烤地瓜更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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