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兵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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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西城區還有多遠?”
張涵咬緊嘴唇問道。
行進了不到十分鍾,隊伍又僵在了原地,四千多號人被夾在樓宇之間裏,舉著槍四下警戒。
見過螃蟹嗎?就跟被人扔進鐵盆裏的一模一樣。
螯爪支棱著看似耀武揚威,實則眼神裏全是提防,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掃過每一處陰影,斷牆後、瓦礫堆、炸穿的樓洞……
周遭靜得邪門,比剛才槍子兒嗖嗖飛時更磨人。
雪花落在碎玻璃上那點窸窣響,都像有人在耳邊嗬氣,反倒襯得自己心跳聲跟敲破鑼似的,在空蕩的街道裏撞來撞去,哪兒都躲不開。
“張哥,誰知道呢。”臭蟲對著凍成硬疙瘩的手掌猛哈氣,白氣剛冒出來就被風扯散了,“這破鐵架子凍得跟焊在手上似的,我胳膊都快拽不動了,哪還顧得上瞅走了多遠。”
“那就在這耗著吧。”張涵眯眼瞅向西城區,那邊倒熱鬧得很。
先是某棟樓的窗口炸開團火光,把半邊夜空染成燒紅的烙鐵色,跟著整麵牆“嘩啦”塌下去,騰起的煙塵裹著雪沫子,在風裏扯出條灰黑色的尾巴。
這動靜倒像早市開市,剛開始稀稀拉拉沒幾個人,等日頭爬高了,買賣人、挑貨的全湧過來,吵得人耳朵眼兒發燙。
“我看也耗不了多久。”中士崔凱望著那幾輛摩托車,朝那邊努了努下巴,“你瞧那幾條小鐵驢,動起來了。”
前頭那堆被導彈掀翻的大廈廢墟,跟座橫插進來的爛石山似的堵在路中央,把原定路線攔得死死的。
不是沒試過清障,隻是這玩意兒足有四五米高,底下的鋼筋纏著商鋪招牌的鐵皮擰成麻花,半截“旺鋪轉讓”的燈箱牌翹在外頭,被雪凍得邦邦硬,刨半天隻帶下幾塊碎磚。
坦克履帶在它跟前都蔫了,剛才領頭那輛試著往上衝,前半截身子剛抬起來就開始打滑,“哐當”一聲往下墜,差點整個倒扣過來,車長探出腦袋罵娘的工夫,炮塔上的積雪“嘩啦”全灌進了他脖子。
也就摩托車能鑽這種空子,輕便得跟穿堂風似的,真遇著情況,頂多折倆仨人,總比整個隊伍卡在這兒強。
最前頭那輛猛地擰動車把,引擎“嗷”地嚎了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野貓,躥向右側那條被半截水泥管堵了大半的窄巷。
車手身子壓得極低,護目鏡上的冰花被風刮得七零八落,後座的兵把衝鋒槍斜挎在胸前,一隻手死死抓著車鬥,另一隻手扒拉開垂下來的電線。
那是被炮彈炸斷的電纜,在風裏“嗚嗚”地晃,倒像是在給他們引路。
“崔凱,你覺得這地形,上頭會怎麽盤算?”張涵往後挪了兩步,壓低聲音詢問道。
崔凱用手撐著往地上一坐,從懷裏摸出煙盒,抖了兩下才掉出根煙,他歪頭用嘴角叼住,騰出兩隻手罩著打火機,“哢嗒”“哢嗒”連打了四五下,火苗才勉強竄出來
“還能咋想?”他猛吸一口,嗆得他咳了兩聲,“肯定得找能讓坦克、裝甲車開得動的主路啊。步兵沒了重火力撐腰,就算拚死摸到西城區,那也是白搭,頂不住事兒的。”
張涵在旁邊蹲下,手掌往凍硬的路麵上拍了拍“可這情況你也清楚,東城區挨完空襲挨炮擊,導彈跟下餃子似的砸,建築碎塊堆得跟小山似的堵在路上,想找條沒被埋住的主幹道,難如登天。”
“反正不可能隻靠步兵硬往前闖。”崔凱撿起塊碎石,在積雪上劃著圈,石尖劃過的地方留下道白痕,“就看武裝直升機能不能傳回點有用的信兒。不過照先前偵查的那樣,能讓坦克、裝甲車順順當當開的路,怕是一條都沒有。”
“哪有那麽邪乎!”正舉著槍在旁邊警戒的臭蟲突然回頭,槍托往肩膀上頂了頂,眼睛瞪得溜圓,“坦克那履帶多厲害,還有啥翻不過去的?你要說裝甲車嬌氣我信,坦克我可真不信!”
崔凱笑著搖頭,夾著煙的手指往旁邊廢墟堆的方向揚了揚“你當是平路呢?那可是幾十噸的大家夥,往那些建築廢墟上一壓,底下要是空的,哢嚓一下陷進去,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根本拖不出來。”
“派工兵事先檢查一下不就行了嗎?”臭蟲把槍托在肩膀上又頂了頂,好像這樣能把道理頂得更硬氣些。
“小娃娃就是小娃娃。”崔凱屈起手指彈了彈煙灰,雪地上立刻多了幾個黑點點“檢查?就算工兵排查完,你敢保證底下就實打實?”
“眼睛都他媽長屁股上。”張涵忽然探身,沒等崔凱縮手就捏住那半截煙卷往自己嘴邊送。
煙霧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得像是把凍僵的五髒六腑都暖了暖,他舒服地眯起眼,嘴角悄悄翹了翹。
“睜大眼睛,自個兒往前麵看。”
近百名工兵正弓著腰在廢墟裏穿梭,動作快得像打地鼠。
前頭的兵懷裏抱著一小箱tnt炸藥,眼睛直勾勾盯著牆縫。
瞅準一道三十公分寬的裂口,立刻矮身把炸藥往裏塞,另一隻手飛快掏出膠帶,“啪”地粘在露出的引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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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跟著的兵舉著工兵鏟,誰那邊塞不進去,他就揮鏟鑿兩下,碎渣濺在臉上也不躲,鑿出淺坑就喊“放”,配合得像磨了十年的搭檔。
廢墟兩側都在搶時間。
左邊一隊專找樓梯間的承重柱,有人用粉筆畫圈,有人往圈裏塞炸藥,紅色引線順著柱根往兩側牽,每隔三米就留個接口。
右邊那隊盯著斷裂的橫梁,踩著扭曲的鋼筋往上爬,動作快得像猴子撈月。
沒人喊口令,卻像有根無形的線牽著。
這邊剛粘好最後一段引線,那邊立刻有人舉起手,掌心朝後比個“三”的手勢。
“所有人後退,500米外待命。”
憲兵的吼聲裹著風撞過來,胳膊往後方猛地一揮。
三分鍾剛過,斷後的那名工兵猛地扯斷導火索,轉身就往回跑
“轟隆!”
巨響砸下來的瞬間,空氣都在發抖。先是兩道火光從廢墟兩側猛地炸開,像兩隻通紅的拳頭狠狠對撞,緊接著整座廢墟往上掀。
剛才還立著的半截樓體“哢嚓”裂開,整麵牆順著炸開的缺口往裏塌,露出的鋼筋在火光裏閃了閃,跟著就被煙塵吞沒。
“這下熱鬧了。”張涵抬手擋開撲麵而來的粉塵,指縫間漏進的灰渣迷了眼,他使勁眨了眨,眼角沁出細碎的濕痕。
這聲巨響,怕是半個城都聽見了。
西城區那些感染者,不管是堵在街口的,還是鑽在樓裏的,這會兒準被驚得跟捅了窩的馬蜂似的。
好比正往前撲的野獸,冷不丁被人在後腰狠狠捅了一下,那份驚怒與狂躁,不消說也能想得到。
“坦克往前壓,步兵繼續推進。”
命令順著風傳下去,領頭的坦克轟鳴著啟動。
……
“東城區的援軍看來到了。”武鳴縣防禦總指揮霍建臉上的疲憊,被突如其來的欣喜衝得一幹二淨。
盡管沒人說得清那聲爆炸究竟是怎麽回事,是通路的信號,還是遭遇了阻擊,但在這被感染者圍困的絕境裏,任何來自外部的動靜都像道劈開黑暗的光。
“長官,這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一名中校放下望遠鏡,手還在微微發顫,聲音裏帶著急惶“那幫畜生跟打了雞血似的,321機械化步兵團頂不住了,剛退到秋明小學,側翼都垮到國稅局那邊了!”
“退個屁!”霍建猛地回頭,剛湧上臉的喜色僵住了,“讓他們釘在那兒!秋明小學的圍牆還沒塌,國稅局有鋼筋門,死也得給我堵住,用身子堵也得堵!
他們此刻所在的西城區物資儲存中心,離一線已不過3公裏,遠處的槍聲和嘶吼仿佛就在耳邊炸響。
底下人匯報時總把感染者說得跟漫山遍野的蝗蟲似的,嚷嚷著每棟樓裏都藏著數不清的畜生。
霍建心裏門兒清,撐死了三萬。
這數兒要是擱在開闊地,一輪炮擊轟過去,再讓機械化步兵旅衝一波,跟碾死螞蟻沒兩樣。
可偏偏陷在了這破巷子裏,樓挨樓、牆擠牆,想舒展手腳都難。
要不是為了守住這倉庫裏的戰備物資,早他媽撤到外圍,借著開闊地跟這幫畜生耗了,犯不著在這兒平白無故填人命。
武鳴縣原來那個機械化步兵營,如今十成裏剩不下一成能喘氣的,建製早打沒了,槍都成了燒火棍,徹底指望不上。
民兵團更別提了,早從扛槍的變成了扛擔架的,要麽抱著彈藥箱在槍林彈雨裏鑽,褲腿上沾著血和泥,腰都快累折了,哪還有力氣端槍。
武鳴縣這地方,說後方吧,算不上安穩的大後方。
周圍部署的兵力也就兩個機械化步兵團。
原是想著防線哪漏了,能拎起來就補,跟塊創可貼似的。
可眼下這局麵,說出來都讓人憋屈,最近的援軍還在三十公裏外。
當初那點小聰明如今成了最大的敗筆。
總想著把兵力像撒漁網似的鋪開,哪段防線出了漏子,旁邊的人抬腳就能補上,快得跟救火似的。
可真等哪個地方被撕開道大豁口,才發現那些分散的兵力就像散落在地上的米粒,想攥成拳頭堵上去,手忙腳亂半天,連個像樣的架勢都湊不出來。
更讓人窩火的是壁水市那個空降旅,明明是離得最近的機動力量,卻被孫逸飛攥得跟自家寶貝似的。
聽筒裏永遠是慢悠悠的,說什麽“空降部隊得留著給感染者致命一擊,武鳴縣現在還沒到最糟的時候,把他們投進來,別處出了漏子誰補?”
霍建一拳砸在滿是劃痕的桌麵上,木渣子濺起來紮在手心。
“沒到最糟的時候?”他扯著嘴角笑了聲,笑聲比哭還難聽。
前線的兵一個個倒在巷子裏,血把雪地都泡透了,後方倒好,捧著官腔打太極,推來推去像踢皮球。
這場仗打到這份上,連軍人那點血性都快磨沒了。
誰不是拚了命想躲?躲在倉庫裏的,藏在老百姓家裏的,都盼著天上掉下個大英雄,替自個兒把這天撐起來。
可世上哪有那麽多刀槍不入的大無畏?多的是想活著回家抱孩子的普通人。
雖說死了能領筆撫恤金,聽著像那麽回事。
哼,真揣進兜裏又能怎麽樣?
軍券天天跟紙似的貶值,後方那幫孫子把物價炒得飛上天,政府喊著要管,可雷聲大雨點小。
有人嘴碎,說“政府手裏有槍有炮,還治不了幾個囤貨的?”
可他們沒瞧見,那些官老爺跟奸商勾肩搭背的樣兒。
你包庇我小舅子的糧鋪,我就給你侄子塞個肥差,官官相護、狼狽為奸的齷齪事,早把民心蛀成了篩子。
這年頭,誰不替自個兒留後路?
有糧的挖地窖藏,有關係的往安全區鑽,誰真低頭看看腳邊那些黑壓壓的平民?
凍斃在街角的,餓暈在路邊的,多了去了,誰管?
陣亡士兵的家屬,聽著體麵,每月能到辦事處領幾張皺巴巴的軍券,可到了後方,背地裏早被人戳著脊梁骨叫“冤大頭”。
茶館酒肆裏,總有些縮著脖子的閑人嚼舌根“當兵也不挑個好時候,偏趕這節骨眼上送死,不是自找的嗎?”
“領那點錢有啥用?還不夠給孩子買副退燒藥的,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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