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複雜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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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鳴縣東城區,一棟三層民房的牆皮掉得一塊一塊的,露出裏頭青黑的磚。
    二樓窗口的木頭框子裂著縫,張涵兩手搭在窗台上往外探,目光投向400米外,胳膊肘子蹭過積雪的窗台,雪化了些,在袖口沾出一小片濕痕。
    後撤的路徹底被封死了。
    第三中學樓頂的重機槍一直在響,“噠噠噠”的節奏沒亂過,間隔均勻。
    槍口的火光在樓頂邊緣跳,亮一下,暗一下,每次亮都能照見旁邊垛著的麻袋。
    最先那些跑得飛快的士兵,弓著腰從汽車殘骸後麵鑽出來,趁機槍換彈的空當,連滾帶爬地過了馬路,總算撲進了三中校門。
    可剩下的隻要跟那些晃悠的玩意兒沾了邊,不管是舉著刺刀正捅的,還是被拽住褲腿在地上掙的,重機槍的子彈立馬就掃過來。
    打在人身上是“噗”的一聲悶響,打在柏油路上能濺起火星子。
    “真他媽不講情麵,說丟就丟。”張涵盯著街麵,從路中央到人行道沿子。
    七八十具屍體摞得歪歪扭扭,都是朝前撲倒的姿勢。
    後心或後腦勺的血還沒徹底凝住,順著衣擺往柏油路上淌,速度慢,一滴接一滴,在腳下匯成一小片暗紅,邊緣慢慢變淺。
    剛才要是再往前挪半步,此刻怕也跟他們擠在一塊兒。
    “張哥。”臭蟲把腿往沙發沿一搭,鬆脫的繃帶在腳踝上晃,捏著酒精瓶往傷口倒,剛沾著點邊,整個人跟觸電似的猛地一抽,腿差點踹到對麵的桌腿。
    沒喊出聲,就喉嚨裏擠出個“嘶”,臉瞬間皺成團,眼睛眯得隻剩條縫,手在半空瞎揮了兩下才抓住沙發扶手。
    緩了兩秒,他抓起繃帶往腿上纏,牙叼著繃帶尾端使勁拽,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倆核桃“要不……咱別跟大部隊摻合了?”
    拽得太狠,身子差點從沙發滑下去,他慌忙用胳膊肘支住,餘光瞟到牆角那名下士正瞅著他,趕緊低頭,結果繃帶纏成了死結,越拽越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隻能憋著不敢再出聲。
    除了張涵他們四個,一名下士正靠在承重牆根抽煙,煙卷燃著,煙灰積了一截。
    一具80毫米單兵無後坐力炮的鐵筒子斜戳著地麵,筒身有些地方掉了漆,露出底下的金屬色。
    95式突擊步槍橫在膝蓋上,他手指在槍身上抹了下,蹭掉點泥,又停住了。
    看這行頭是反器材小組的尖兵,可現在跟他們這群散兵擠在破樓裏。
    他沒說話,也沒再看誰,隻是望著對麵的牆,牆上有個破洞,能看見裏頭的磚。
    “除非長翅膀,”崔凱往彈匣裏壓子彈,第三發卡了下,他用指甲把彈頭頂進去,壓到一半停手,手指敲著彈匣邊緣,“我隻剩63發步槍彈了,沒補給沒增援,耗著吧。”
    “街上……有子彈……不怕死的就去撿。”張涵靠著窗台坐下,一隻手撐著牆,另一隻手慢慢卸下步槍彈匣。
    指尖在彈排上頓了頓,數到第八十二發時停住,又摸出腰間的手槍彈匣,借著微光數了兩遍,八發。
    “張哥,實在不行,我們繞過去吧!”臭蟲瘸著腿挪過來,受傷的那條腿往外撇著,“我們人數少,行動起來方便,不容易被發現。”
    張涵剛要開口,喉間突然湧上一陣癢意,他趕緊偏過頭,用袖口捂著嘴,咳得胸腔發緊,肩膀一抽一抽的。
    “張哥,你悠著點兒啊,千萬不能出事。”臭蟲手忙腳亂擰開水壺,壺蓋沒擰穩,掉在地上滾了半圈。
    張涵騰出一隻手接水壺,仰頭喝了兩口,把咳意強壓下去。
    喉嚨裏堵著口血痰,他沒吐,就那麽含著,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
    “繞不了!”張涵緩了緩,手按在胸口還隱隱作痛。
    那隻女性感染者的錘子隔著防彈插板砸下來時,他清楚聽見自己骨頭“哢”地響了一聲。
    低級個體,還瘦,就這力道。
    他閉了閉眼,要是遇上特感,或者強壯的,那一錘子下來,胸骨怕是得凹進去一塊。
    “就是因為人數少,才不能擅自行動。”張涵喘了口氣,聲音比剛才更低。
    “一旦失去方向,或者遇上三隻以上的感染者,我們就完了,更別說還有兩個傷員。”
    話沒說完,又一陣咳嗽湧上來,這次沒忍住,他彎下腰,手撐在窗台上,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縮在角落的列兵劉利把脖子往衣領裏縮了縮,目光在張涵佝僂的背上停了兩秒,又飛快移開,落在自己磨破的褲腳上。
    戰場上,一個重傷員往往是拖累團隊的巨大阻礙。
    張涵是上級沒錯,可真到了要命的時候,難道要陪著他耗死在這裏?
    剛才重機槍掃過來的時候,那些落在後麵的不就是這麽被放棄的?
    他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跑起來肯定更慢,萬一被感染者追上,自己能不能脫身都難說。
    “閉上眼睛,慢慢享受自己的最後一程吧!”背著火箭筒的下士遞了根煙給張涵,語氣裏聽不出情緒,眼神掃過他按在胸口的手,沒頭沒腦扔出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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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涵沒拒絕,伸手接了煙。
    打火機“哢嗒”響了兩聲才打著,他湊過去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煙剛咽進肺裏,咳嗽就炸了開來“咳咳咳……別他媽說話說半截……你知道啥,全說出來。”
    下士偏過頭,目光掃過二樓那些沒動過的家具。
    衣櫃門敞著,裏麵掛著幾件疊得整齊的舊衣服;旁邊的液晶電視機安安穩穩立在那兒,屏幕蒙著層薄灰,看著跟平時人家出門串親戚沒關緊門似的。
    “我是前鋒裝甲連的。”
    “後撤那會兒跟個空降兵撞上了,一路躲躲藏藏湊了個伴。今早七點零幾分吧,他那通訊器‘滋滋’響,我離得近,聽見裏頭說要劃安全範圍。”
    下士頓了頓,用靴尖踢了踢腳邊的碎木屑,“劃範圍,就是說這範圍外頭的,不管是人是啥,都不算數了。”
    “那那個空降兵呢?”臭蟲像是沒打算信下士的話,追問道“這麽大個城市,怎麽劃分安全範圍。”
    “死球了。”下士扯了扯火箭筒的背帶,語氣跟說今天天氣似的,“那小子運氣不好,剛過路口就被重機槍掃中,攔腰打成了兩半。腸子流出來那會兒,還攥著我的褲腿念叨,說空降兵真不是人當的。”
    “那你肯定就在騙我們!”臭蟲梗著脖子,自以為抓住了把柄,轉頭跟張涵說道,“無憑無據的,誰信啊。”
    張涵沒接話,臉色卻比方才更白了幾分,靠在窗台上,咳意暫時壓了下去,可胸口的鈍痛卻愈發清晰。
    腦海裏像有無數碎片在飛。
    後撤時沿途的屍體還有裝甲車殘骸、通訊器裏越來越稀疏的呼叫聲、後隊那不到一千人的隊伍,背著傷員在巷子裏鑽來鑽去的狼狽。
    這些碎片慢慢湊到一塊兒,拚出個結論這事兒,九成是真的。
    盡管感染者對後隊的圍剿鬆了些,張涵心裏那股緊迫感卻像越收越緊的繩。
    感染者和軍方的目標明擺著都在西城區,這支援軍既然沒了推進的力氣,憑什麽還往裏頭砸資源?純屬浪費。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感染者這會兒準在廢墟裏扒拉撿來的武器,正一股腦往西城那邊湊。
    而軍方那邊,保不齊炮口早對準了感染者紮堆的東城,炮彈這會兒說不定正擦著雲層往下掉呢。
    “往一樓走。”張涵撐著臭蟲的肩膀站起來,手抓得緊,指節陷進對方胳膊肉裏,“二樓呆不住了。真有炮打來,一樓方便跑路。”
    崔凱沒說話,拎著步槍轉身就往樓梯口走。
    隊伍裏傷兵多,論軍銜,除了張涵就數他這個老兵高,尖兵的活兒自然落他頭上。
    “班長,我扶你吧!”劉利往前湊了半步,手伸到張涵胳膊旁邊,手指動了動。
    “不用,這點路,我自己走。”張涵快速喘了幾口氣,胸口的疼讓他說話有點急。
    挪到樓梯口時,右手往牆上按,掌心貼住冰涼的磚麵,左腳先往下探,踩實了,才慢慢把右腿跟下去,動作一頓一頓的。
    朱大常那兩個小雜種肯定在後隊。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找機會跟他們匯合。
    多兩個人,哪怕是倆打槍是閉著眼睛開槍的半吊子,也總比眼下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心裏踏實點。
    至少知根知底。
    眼前這幾個人,掰開了揉碎了掂量,能真放心交底的,也就臭蟲一個。
    可這小子是個瘸子,右腿撇得厲害,走路時腳尖總往外側蹭,“沙沙”響個不停。
    每挪一步都得頓一下,像是腳底下沾了塊泥疙瘩甩不掉,腳踝往外拐的幅度越來越明顯。
    真到了要撒腿跑的時候,他自己能跟上趟就燒高香了,幫忙是別指望的,搞不好還得讓人分神拉他一把。
    崔凱呢?
    表麵上看著恭順,說啥聽啥,腰杆挺得筆直,可誰知道轉過身,那雙垂著的眼睛裏在看啥?
    是盯著退路,還是數著手裏的子彈?
    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年頭,這話得刻在腦子裏,不然怎麽栽的都不知道。
    最後想到列兵劉利。
    那小子人看著挺老實,站在那兒總往角落縮,話也不多,問一句才答一句,年紀也大概才二十一二歲左右,倒像是沒經過啥大陣仗的樣子,這種人,多半沒啥花花腸子,應該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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