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地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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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跑不了了!真的跑不了了!”
    劉利背靠著半扇還算結實的斷牆,死活不肯挪窩,嘴裏嘟囔著不成句的話,眼神空得能塞進風去“這火力密度……簡直是天塌了!就這架勢,天上飛過隻鳥都得被打成肉泥,咱們……咱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兒!”
    兩條腿軟得像抽了筋的麵條,一半是剛才亡命奔逃時肌肉繃到了極限,現在徹底鬆了勁;另一半是真被這陣仗嚇破了膽。
    一個小區保安,平時處理最多的是張大媽丟了菜籃子、李大爺的電動車被蹭了漆,哪見過這地獄般的場麵?
    航彈和炮彈拖著尖嘯砸下來,腳下的地麵跟著一陣哆嗦,連斷牆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
    不到十秒鍾前,一顆大當量航彈“呼”地掠過頭頂,斜斜砸穿前方不到100米樓房的房頂,穿透樓板的悶響像有人用大錘砸木頭,“咚咚”兩聲悶響後才炸開。
    整棟房子像被頑童拍碎的沙土城堡,磚石瓦礫混著燒卷的鋼筋從內部往外潑濺,幾扇窗戶連框帶玻璃飛出來,“哐當”砸在不遠處的廢墟上,震得碎片四處蹦。
    為了確保徹底的打擊,一半的航彈是碰著就炸的暴脾氣,落地就掀翻地皮。
    另一半偏要耍陰的,裝了延遲引信,觸地時不吭聲,等上兩三秒,專等你以為躲過去了想喘口氣,再“轟”地把整棟樓從裏到外掀個底朝天,連牆角的耗子洞都能炸得幹幹淨淨。
    “起來!快起來!”張涵抬腳踹了踹劉利的腿,可他自己也虛得厲害,傷口的血順著指縫往地上滴,那一腳軟得像撓癢,根本踢不動這攤泄了氣的肉。
    劉利把那把沒怎麽開過的步槍往旁邊一推,望著被火光染成橘紅色的天空,眼神發直。
    反正怎麽跑都是死,不如歇會兒,想想家裏灶台蒸的白麵饅頭,就著醃得脆生生的鹹菜,咬一口能噎得直瞪眼。
    再琢磨琢磨,都說人死後要過奈何橋,自己前陣子幫三樓大爺扛了半袋米,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這點情分夠不夠讓孟婆多給半勺熱湯?
    “媽的,起來繼續跑!”張涵扶著牆,徹底失去理智,右手捂著滲血的胳膊,左手攥著手槍,槍柄帶著狠勁砸在劉利的頭盔上。
    “哐當”一聲脆響,劉利被打得身子一歪,可目光依舊呆滯,跟沒魂的木偶似的。
    張涵捂著胸口直喘,肺裏像堵了團棉花,誰能想到?自己這條半殘的命還在硬撐,被當成指望的人反倒先撂了挑子。
    “放棄自己的命,是最蠢的決定!老子告訴你,就算死,也得是拚到最後一刻,被老天爺收走的!不是像你這樣,窩在這兒等著挨炸!”
    張涵又用槍柄狠狠敲了敲鋼盔,索性蹲下身子,臉湊到劉利耳邊大吼。
    旁邊的下士急得直跺腳,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火光衝天的街口,幾次伸手去拉臭蟲“走!快跟我走!再磨蹭就真沒活路了!”
    可臭蟲像生了根似的,怎麽拉都不動。他望著張涵的背影,眼眶紅得厲害,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死死咬著牙沒讓掉下來。
    他念著他的張哥,如果不是張涵,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張涵還說過,等衝出這片鬼地方,到了南方路,就帶他去吃最地道的湯包,“一咬一口湯,鮮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現在湯包還沒吃上呢,他怎麽能走?
    有人可能會質疑,真的會有這樣傻的人嗎?
    還真有。
    何況臭蟲還隻是個半大的學生,學生最認的就是這份義氣。
    就像在學校裏,兄弟抽煙被教導主任抓了現行。
    那老頭舉著教鞭瞪著眼問“還有誰”,就算自己也抽了,也會梗著頭皮說“就我一個,沒別人”。
    這份傻氣,有時候比命還重。
    “媽的,你就留在這裏等死吧!”張涵最終還是放棄了,目光掃向臭蟲,聲音低不可聞“趕緊跑吧,老子命就該交代在這了,也不錯,這麽多兄弟夥陪著,還有整座城墊背,不虧。”
    臭蟲卻猛地把肩上的火箭筒往地上一摜,掙開下士的手,一瘸一拐撲過去,死死架住傷病纏身的張涵往前拽,臉上還咧著傻嗬嗬的笑,聲音卻越來越哽咽“張哥,別介啊……還沒吃上肉包子呢……你就算要死,也得帶我吃完肉包子再死吧……”
    張涵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用沾著血的手背胡亂抹掉臭蟲臉上的眼淚鼻涕,猛地往前一推“快滾!你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老子這輩子該認了。”
    他轉頭看向那名下士,吼聲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帶他走!現在就走!”
    看著兩人的背影在火光裏越縮越小,張涵撿起地上的火箭筒,慢悠悠靠到劉利旁邊坐下,胳膊搭在膝蓋上,自嘲似的哼了聲“你小子可以啊……想死,還得拉上老子墊背。”
    遠處又有航彈呼嘯著墜下來,這次的聲音格外近。
    “砰”的一聲槍響,脆得像摔碎了瓷碗,在連綿的爆炸聲裏劃出一道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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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利還靠在斷牆上,上半身猛地向後一仰,後腦勺重重磕在磚麵上。
    一股溫熱的血柱從他頭頂炸開,混著白花花的東西,劈頭蓋臉潑了張涵一身。
    本就被硝煙熏得發臭、沾滿泥汙的破軍服,瞬間被染得又深又稠,紅得發黑。
    他是把步槍槍口頂在下顎扣的扳機,子彈從口腔穿進去,硬生生在頭頂的盔殼上掀開個不規則的窟窿,邊緣卷著焦黑的鐵皮,幾縷頭發混著血掛在破洞邊緣。
    那頂破了洞的鋼盔還卡在他脖子上,隨著身體最後幾下抽搐輕輕晃動。
    “孬種的血……是真他媽腥。”張涵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指尖蹭到嘴角的血,他沒擦,就那麽抿了抿,然後伸手把那頂破洞的鋼盔往上推了推,算是讓它還好好“戴”在劉利頭上,遮住那片觸目驚心的傷口。
    張涵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會想要自殺,以他的思維可能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死前幾個小時還笑著分最後煙的老李,說“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槍一響就嚇得六神無主的陳默……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在離去,各有各的死法,卻獨獨這自己扣扳機的,讓他覺得堵得慌。
    而劉利的死亡好像格外清晰了。
    剛才張涵吼他的時候,他眼睛裏那點光明明亮過一瞬,像是想起了什麽,可轉頭看見遠處又一棟樓塌下去,那點光就滅了,徹底成了死灰。
    活著太麻煩了,要跑,要躲,要忍疼,要盼著那些可能永遠不會來的日子。
    比如戰爭停了,能回小區接著守大門,月底領了工資去巷口攤兒上吃碗加蛋的牛肉麵。
    而死好像很簡單,就扣一下扳機的事,不用再想怎麽活,也不用再怕下一顆炮彈會砸在哪。
    可不論怎麽樣?
    自殺都是種窩囊透頂的死法,等於自己把脖子湊到了刀底下。
    沒出息的人,一輩子就真的沒出息嗎?
    張涵盯著劉利逐漸發硬的臉,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負罪感,可能自己說的話太傷人心了?
    好像……真的是這樣。
    或許真是自己把人逼到了頭?
    一個這輩子最多在小區門崗登記訪客、計較著柴米油鹽的人,在這炮火裏早就嚇破了膽,偏還要被人指著鼻子說“沒出息”。
    他沒踩過什麽能借力的坎,初中沒讀完就出來幹活,手裏攥過最實在的東西,不過是月底發的那遝皺巴巴的工資。
    盤算著給老家的爹媽寄點,剩下的夠自己交房租、吃兩頓帶肉的盒飯。
    就這點日子裏的盼頭,被自己一句話碾成了渣。
    “老子就是個渾球。”張涵仰頭罵了句,伸手把劉利頭上的鋼盔又正了正。
    一起挨過炮的人死了,他反倒不想死了。
    死太難看了,剛才劉利頭頂炸開的那瞬間,比任何炮彈都讓他發怵。
    這人到死,怕是都覺得自己活得輕飄飄的,連個能念叨的人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體麵了。
    “下輩子投個和平年月吧。”張涵拍了拍劉利的肩膀,轉身撿起地上的火箭筒,往巷口走,身後那頂破洞的鋼盔還卡在劉利脖子上,在火光裏偶爾閃一下冷光。
    剛挪出去沒一分鍾,前方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整個人被震得往旁邊一晃,還沒來得及站穩,第二聲炸響又追著耳根子來了。
    抬頭一看,剛才還立著的一棟樓塌了,磚石瓦礫混著斷裂的預製板堆成道矮牆,把路堵得嚴嚴實實。
    這些民用樓哪經得住這麽炸?
    本就是些蓋了好些年的老房子,縣城裏向來管得鬆,用的水泥頂天了就是c101novel.com到c25的標號,撐撐日常刮風下雨還行,遇上炮彈這等硬茬,跟紙糊的差不離,說塌就塌得幹脆利落。
    看這架勢,自己所在的這片區域怕是也快了。
    轟炸機群顯然沒把這兒當盤菜,也就對著幾個高危可疑點意思了兩下,真要下狠手的地方,還得是前鋒潰敗那片。
    那邊感染者較為密集,炸起來才夠本。
    可炮擊不一樣,它慢悠悠地往前挪,一寸寸地犁著地,跟老家趕牛耕地似的,不把整塊地翻個遍絕不罷休。
    “天要絕我的命!”張涵再也跑不動,扶著火箭筒,一點一點往下坐,反倒就這麽坐著,研究起手上這具家夥來。
    胸口那下重擊還在作祟,喘氣跟扯破風箱似的,吸進的氣總比吐出的少,明擺著,跑是跑不掉了。
    這玩意兒看著就透著股軍用的硬氣,筒口圓溜溜的,他估摸著得有碗口粗,後來才恍惚想起旁人提過一句,這叫90毫米口徑。
    筒身上印著些歪歪扭扭的數字和字母,跟廟裏求來的符似的,他一個字也認不得。
    隻知道這是一次性的,打一發就扔的那種。
    聽說是專打裝甲車、碉堡的反器材家夥,厲害得很。
    可厲害歸厲害,他連保險在哪兒都摸不著。
    剛才情急之下撿起來就跑,現在對著這黑沉沉的筒口發愣。
    哪是扳機?哪是瞄準的?萬一瞎擺弄走了火,是炸前麵還是炸自己?
    “老子他媽也是玩上重武器了。”張涵甚至莫名來了點閑心,把炮筒往眼前一舉,跟舉著根粗管子當望遠鏡似的瞎看。
    筒子裏黑沉沉的,隻能瞧見點模模糊糊的亮光,倒不如眼角餘光來得清楚。
    就那麽一晃,瞅見前方不到10米的地方,一塊井蓋被掀在旁邊,邊緣沾著些濕乎乎的黑泥,混著說不清的穢物,腥臭味順著濃重的灰塵飄過來,刺得鼻腔發酸。
    剛才隻顧著喘氣,愣是沒注意這東西。
    “乖乖。”張涵手腕一翻,把火箭筒往右肩一甩,背帶勒緊的瞬間,左手已經順過來,從左肩卸下步槍。
    槍口順勢朝前探過去,穩穩對準那黑黢黢的下水道口。
    他就那麽端著槍沒動,胳膊肘微微架在腰側卸著力氣。
    胸口的疼讓他沒法把槍端得太穩。
    拇指蹭著保險,“哢噠”一聲輕響,在炮聲暫歇的空當裏鑽出來。
    那掀開的井蓋像個黑黢黢的嘴,誰知道裏頭藏著什麽?
    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比炮擊更狠的絕路。
    畢竟沒人能忘了那些感染者,從下水道裏鑽出來時的模樣。
    “先給你倆響探探路。”張涵低聲嘟囔著,食指勾動扳機。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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