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回到警備司令部，將情況悉數告知楊峰。聽完敘述的瞬間，楊峰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他沒料到特務對梁冠英的監視竟陡然升級，心頭不由泛起濃重的擔憂。沉吟片刻才開口：“你先去歇著，明天我找她好好談談。”楊小虎點頭退下。
    次日，梁冠英在互助社接到電話，通知她去司令部匯報賬目。她與黃遠生交代幾句，恰逢互助社要往城裏運送農副產品，便搭車同行。見到楊峰時，她先敬了禮：“司令好，我來匯報賬目情況。”說罷打開皮包正要詳述，卻被楊峰抬手製止。
    隻見楊峰笑了笑，轉身關好房門，甚至落了鎖。這個舉動讓梁冠英心頭猛地一緊，莫名的緊張感湧上來——她誤以為楊峰要做什麽，心跳如鼓，臉頰瞬間漲紅。畢竟這段時間，她對楊峰暗生的好感早已在心底發酵，此刻正經曆著激烈的思想掙紮。好在楊峰並未有多餘動作，隻是在對麵坐下，神情鄭重地問：“梁小姐來我這裏工作已半年多，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聞言，梁冠英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朗聲答道：“司令為人光明磊落、心懷仁厚，對部下兄弟和傷殘士兵更是關懷備至，我從未見過如此體恤下屬的長官，心中滿是感激。”楊峰擺擺手：“別給我戴高帽，今天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其實梁小姐的身份，我心裏清楚。”梁冠英聞言心頭劇震，正要辯解，卻再次被楊峰打斷……
    楊峰神色冷峻，字字如重錘落下：\"別再瞞了，這幾天你三番五次打聽茶葉店楊老板，我全都清楚。你身邊早有我安排的人暗中保護，你的行蹤、問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而且我必須提醒你，至少有兩名特務正在暗處盯著你，別再心存僥幸。\"
    梁冠英咬著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自以為隱秘的調查，早已被楊峰看得一清二楚。短暫的慌亂後，她反而鎮定下來：\"既然司令都知道了，打算什麽時候把我交給保密局？\"
    \"若真想交人，何必和你說這些？\"楊峰歎了口氣，語氣難得溫和，\"茶社的楊老板已經不在了，屍體被特務扔進珠江；那個小夥計現在被關在警備司令部的牢房裏。不過你放心，我已安排人暗中照顧，性命暫時無礙。他們至死都沒吐露任何和你有關的信息。\"
    梁冠英眼眶瞬間紅了，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老楊是經驗豐富的情報員，竟因自己的一時疏忽壯烈犧牲。楊峰見狀，從口袋掏出一方手帕遞過去。梁冠英猶豫片刻，伸手接過，擦去淚水時，隱約聞到手帕上淡淡的煙草氣息，臉頰不由得泛起紅暈。
    \"我建議你盡快離開互助社。\"楊峰收回手，神色恢複嚴肅，\"想去香港的話，我可以安排船隻。現在局勢緊張，一旦被保密局抓住把柄，我也保不住你。\"
    梁冠英咬了咬嘴唇，直視楊峰：\"楊將軍，您的為人我十分敬佩。既然您無意害我，我想求您一件事——請務必救救那個小夥計，他還年輕，不該為我...\"話未說完，已帶著哽咽。
    “請放心，那個小夥計的事，我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楊峰語氣沉穩，目光堅定如磐石，“另外，你還有沒有別的事了？”
    梁冠英攥緊衣角，思索片刻後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懇切與期待：“我也不瞞您說，被查封的茶葉店裏藏著兩部電台，正是我們急需的關鍵物資。可現在店鋪被特務嚴密封鎖，四周還有暗哨監視。我鬥膽求您，能不能幫忙把那兩部電台取出來？”
    楊峰摩挲著下巴，陷入短暫的沉思。窗外傳來幾聲零星的槍響，更襯得室內寂靜凝重。良久，他抬起頭，目光灼灼：“也好。這事交給我，你先回去準備撤離的事，電台的事我自有安排。”
    梁冠英將皮包穩穩放在桌上，語氣堅定：\"司令，這些賬目我就不帶走了，勞煩您轉交給黃主任。\"楊峰點頭應下，神色鄭重：\"賬目放心，但你得說清電台藏在哪。後續怎麽聯係？\"梁冠英思索片刻，迅速寫下地址遞過去。楊峰接過紙張，打火機火苗竄起，眨眼間紙片化作灰燼：\"記住，兩天後晚上九點，原地等我。\"
    聽了這話，梁冠英咬了咬嘴唇，心裏泛起一陣酸澀——這或許就是與楊峰的最後一麵了。楊峰大步走到門口，喚來楊小虎：\"把跟蹤的尾巴處理幹淨，確保梁小姐安全離開。\"楊小虎立即會意：\"梁小姐，請隨我來。\"梁冠英深深看了楊峰一眼，轉身邁步走出司令部。
    她剛坐上人力車，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跟了上來。車子沒走多遠，突然衝出幾個持槍士兵，為首的一把揪住特務衣領，狠狠甩了個耳光：\"找死！竟敢跟蹤我們的人！\"兩個特務被打得暈頭轉向，等掏出證件掙紮著爬起來，梁冠英的車子早已沒了蹤影。士兵們假惺惺賠笑：\"誤會誤會！梁小姐說被人騷擾，早亮明身份哪會這樣！\"特務們罵罵咧咧，卻也隻能灰溜溜回去複命。
    柳三變聽完匯報，氣得狠狠甩了兩個耳光：\"廢物！還不快帶人去找！肯定是被她發現了！\"特務們不敢耽擱，立刻帶著十幾個人分頭搜查。
    另一邊，梁冠英匆匆趕到緊急聯絡點。老謝一把將她拉進屋，神色凝重：\"小梁，怎麽突然啟用緊急聯絡點？\"梁冠英眼眶通紅，淚水在打轉：\"老謝同誌，老楊犧牲了，屍體被特務扔進江裏。小黃被抓進警備司令部，不過楊司令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老謝眉頭緊鎖：\"我派人查了好久都沒消息，你怎麽知道的？”
    梁冠英臉頰漲得通紅，聲音發顫：“老謝同誌，我...我暴露了，這些都是楊司令親口告訴我的。”老謝瞬間繃直脊背，貼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警惕掃視街道：“來的路上沒被跟蹤吧？”
    “您放心！”梁冠英急忙解釋，“楊司令發現我的身份後沒有為難我，反而答應幫忙取出那兩部電台。他一直在暗中照顧小黃，還承諾會救他出獄，約好後天晚上九點交接。”她頓了頓，眼眶又泛起水霧，“他...他是真心同情我們。”
    老謝長歎一聲，語氣沉重：“小梁，我早提醒過你要謹慎。老楊同誌經驗豐富，這次犧牲實在太可惜了。”他來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聲響，“你這一撤，等於斷了我們和警備司令部的重要聯絡線。楊峰的身份特殊，過去給我們提供了多少便利——我早覺得他對我們的行動心裏有數。”
    他突然停住腳步，目光如炬：“事已至此，拿到電台後你立刻撤回東江縱隊，這邊的工作我會重新安排。”梁冠英挺直脊背，抬手敬禮：“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老謝看了眼懷表，抓起禮帽扣在頭上：“你先留在這裏，別回聯絡點，特務肯定在搜捕。後天我派人接應你。”房門合上的瞬間，梁冠英這才想起攥在手心的手帕——淺灰色布料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煙草味，正是楊峰遞來的那塊。她的臉騰地又燒起來，指尖反複摩挲著手帕邊緣，久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