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峰招手將楊小虎喚至跟前，附在他耳畔低聲吩咐。年輕軍官神色肅然，點頭應命後迅速轉身離去，皮靴踏地的聲響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柳三變攥著特務的匯報材料，青筋暴起的手將紙張捏得發皺。得知跟丟梁冠英的瞬間，他一腳踹翻了腳邊的凳子，猩紅著眼咆哮：\"備車！去警備司令部！\"
    衛兵通傳時，楊峰正慢條斯理地擦拭鋼筆。聽聞是保密局來人，他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請。\"柳三變推門而入，腳跟一並行了個軍禮，上尉肩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保密局廣州站情報組柳三變，拜見楊司令！\"
    楊峰靠在椅背上，連身子都未欠一下，鋼筆尖輕點桌麵：\"柳組長這麽大陣仗，是抓到共黨了？\"柳三變賠著笑蹭到桌前，目光在楊峰臉上來回逡巡：\"卑職是來打聽互助社梁會計的下落，她突然失蹤了。\"
    \"梁小姐啊。\"楊峰將鋼筆擱回筆架，語氣惋惜，\"今早遞了辭呈，老母親急病，連夜趕回老家了。\"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怎麽？出什麽事了？\"柳三變喉結滾動，硬著頭皮道：\"不瞞您說，她有通共嫌疑，正在追查。\"
    \"胡鬧！\"楊峰猛地拍桌，震得墨水瓶晃了晃，\"梁小姐在我這兒做事規矩得很！\"他抓起電話聽筒又重重放下，\"柳組長要是有證據，盡管去查！警備司令部絕不護短！\"柳三變死死盯著對方驟然變色的臉，卻隻看到毫不掩飾的慍怒。
    \"叨擾楊司令了。\"柳三變起身時險些碰倒椅子，後背已滲出冷汗。楊峰親自送到門口，拍著他肩膀笑道：\"有消息隨時知會，可別放過共黨分子！\"
    汽車揚塵而去，柳三變狠狠捶了下座椅：\"媽的！去碼頭！所有出城通道給我盯死！\"車窗外，警備司令部的高牆漸漸遠去，而楊峰倚在門框上的身影，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夜幕深沉，楊小虎疾步返回，壓低嗓音道：\"司令，茶葉店對麵和後門各埋伏著兩個特務，盯得很緊。\"楊峰聞言，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麵，沉吟片刻後沉聲道：\"繼續監視，明晚行動。\"楊小虎目光一凜，低聲詢問：\"要留活口嗎？\"楊峰目光閃過一絲冷意，簡短下令：\"別留痕跡。\"
    第二天深夜，茶葉店後巷的餛飩攤飄出熱氣。兩個偽裝成小販的特務一邊攪動鍋裏的餛飩，一邊警惕地盯著後門。突然，幾個黑衣大漢圍了上來，粗聲粗氣嚷著要吃餛飩。特務皺著眉頭舀起餛飩，眼睛卻始終沒離開目標。
    大漢們咬了兩口，突然把碗摔在地上，破口大罵：\"什麽狗屁餛飩！難吃死了！\"滾燙的餛飩連湯帶料潑向特務，兩人被燙得慘叫連連。還沒等他們掏槍，寒光一閃，匕首已經抵住咽喉。轉眼間，兩人倒在血泊中，屍體被迅速塞進麻袋。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駛來，將屍體和餛飩攤一並運走，巷子重歸寂靜。
    此時，戴著寬簷帽、身著便裝的楊峰在暗處觀察片刻，見前門沒了動靜，這才快步走向後門。原來楊小虎早已帶人撬開後門。楊峰輕車熟路地摸到梁冠英所說的暗格，取出兩部用油布裹著的電台。而前門負責監視的兩個特務，此刻已被麻繩勒斃，軟塌塌地吊在房梁上，舌頭吐出老長。
    次日清晨，前來接班的特務掀開布簾，眼前景象嚇得他魂飛魄散。他連滾帶爬地回去報告，聲音都變了調：\"組長！出事了！監視的兄弟...全死了！\"
    柳三變一腳踹開茶葉店的木門，看到房梁上懸吊的兩具屍體，臉色瞬間煞白。他惡狠狠地罵道：\"媽的！後邊監視的馮三馮五哪去了？派人去他們家找了嗎？\"身旁的特務戰戰兢兢地回話：\"已經去過了，家裏根本沒人，隻在後巷發現兩攤血跡。組長，他們恐怕也凶多吉少，八成是共黨報複！\"
    柳三變快步走到後巷，蹲下身仔細查看地麵幹涸的血跡，狠狠跺了下腳：\"立刻帶人沿江搜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經過一番地毯式搜索，果然在江邊蘆葦叢中發現了餛飩攤，兩個手下的屍體被塞在麻袋裏，脖頸處的傷口觸目驚心。柳三變盯著屍體，背後冷汗直冒，喃喃自語：\"這手法...不像是共黨作風啊。\"可現場毫無線索，他隻能無奈帶人返回。
    就在這時，又傳來噩耗：警備司令部牢房裏的小黃突然暴斃。監獄長老彭報告說是受刑過重致死，獄中的特務檢查屍體後也確認死亡，屍體隨即被犯人帶出掩埋。柳三變急得團團轉，完全摸不著頭腦。殊不知，小黃隻是服下了能製造假死症狀的還魂丹，此刻早已被楊峰暗中轉移。
    當晚九點，楊峰在楊小虎和四名警衛的護送下來到秘密聯絡站。梁冠英正握著手槍守在門後，神經緊繃。聽到腳步聲，她瞬間警覺，直到看清是楊峰的身影，才鬆了口氣，把手槍放到桌上。楊峰笑著將裝電台的箱子放下：\"警惕性還挺高。\"梁冠英臉頰微紅：\"現在風聲太緊，不得不防。\"
    楊峰掀開皮箱扣鎖，露出裹著油紙的兩部電台，嘴角揚起笑意：\"任務完成，一樣不少。\"他頓了頓，語氣放軟，\"小黃也救出來了，在外麵車上睡著呢，吃了安神藥，得明早才能醒。\"
    梁冠英眼眶瞬間發燙，下意識抓住楊峰的手用力搖晃：\"楊司令，真不知道怎麽謝您！\"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她心頭一顫。楊峰輕輕拍了拍她手背，神色鄭重：\"小梁，往後千萬小心。現在局勢緊張，我的身份敏感，怕是護不住你了。\"
    這句話像根刺紮進心窩，梁冠英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那些暗裏關照、雪中送炭的片段在眼前閃過，她突然撲進楊峰懷裏，臉貼著他軍裝下溫熱的胸膛，聲音哽咽：\"我要是普通人該多好...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楊峰身子猛地僵住，隨即抬手輕輕環住她顫抖的後背。窗外細雨沙沙，他貼著她耳畔低聲說：\"我都懂。\"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梁冠英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慌忙退開時撞翻桌上的茶杯。她紅著臉別過頭，連耳尖都燒得發燙。
    楊峰抽出懷中的手帕，動作輕柔地替她拭去淚痕。接著從皮包裏取出一遝鈔票和小巧的子彈盒，推到她麵前：\"知道你們難處，這點錢應急用。子彈是給你勃朗寧配的，留著防身。\"金屬子彈盒在桌上輕響，像極了此刻兩人劇烈的心跳聲。
    楊峰推開房門，輕咳一聲示意。楊小虎與警衛立即抬著昏睡的小黃走進屋，小心翼翼將人平放在床上。小黃雙目緊閉，呼吸均勻，顯然還未從藥力中蘇醒。楊小虎朝梁冠英點點頭，帶著警衛迅速退了出去，關門時隻留下輕微的響動。
    \"情況緊急，你得抓緊時間撤離。\"楊峰神色凝重，\"要是遇到麻煩，隨時派人來找我。\"梁冠英眼眶泛紅，滿是不舍：\"楊峰，我真希望你能站在人民這邊。\"楊峰聞言笑了笑，目光溫和：\"放心，我不會與你為敵。時機到了，我自有打算。\"
    說著，他伸出手來：\"握個手吧，說不定還有再見的那天。\"梁冠英將纖細的手放進楊峰寬厚的掌心，兩人緊緊相握。\"路上千萬小心。\"楊峰又叮囑了一句，隨後鬆開手，轉身大步離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梁冠英蹲在床邊，目光掠過小黃臉上的淤青和纏著繃帶的手臂。十六歲的少年安靜地睡著，露出的半截小腿上布滿新舊交錯的鞭痕，紗布滲著淡淡的血漬。她伸手輕輕撫平少年皺起的眉頭，喉間泛起酸澀。
    這時，門外傳來三長一短的叩擊聲。梁冠英迅速將桌上的錢和子彈盒塞進皮包，確認沒有遺漏後才打開房門。老謝帶著四名遊擊隊員閃身而入，看到床上的小黃，緊繃的神色瞬間鬆弛下來：\"可算救出來了！\"
    兩人走到窗邊低聲交談。梁冠英簡要匯報了經過，刻意隱去楊峰的關鍵細節。老謝聽完，不住點頭：\"楊將軍真是仁義，這份恩情我們記下了。你今晚就帶小黃撤回東江縱隊。\"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不過這條線不能斷，我已經聯係了劉桂平同誌，讓她來接替你，繼續和楊峰保持聯絡。\"
    \"太好了！\"梁冠英眼中閃過驚喜。窗外夜色深沉，幾人迅速收拾妥當，交替警戒著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