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紅霞跟楊峰打過招呼後，帶著警衛連幾個平日裏相熟的士官，拉上宋秀發和二愣子，一行十人直奔飯館。她特意選了家魯菜館，一進店門就大聲招呼夥計上菜。不一會兒，醬燜鮁魚、蔥燒海參等一大桌子魯菜擺滿桌麵。
    宋秀發有些局促地搓著手：\"塗連長，讓你破費了。\"塗紅霞眼睛一瞪：\"說什麽呢！你大老遠投奔司令，咱們又是老戰友，扯這些虛頭巴腦的幹啥？我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宋秀發訕訕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說客氣話。
    \"來！\"塗紅霞端起酒杯，\"今天都是自家兄弟，別拘著！能湊到一塊兒不容易，先幹為敬！\"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這兩年二愣子酒量見長，忙前忙後地給大家倒酒。他笑嘻嘻地說：\"三姐，老宋這一路可遭老罪了，從山東要飯要到這兒，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塗紅霞抿了口酒，神色有些黯然：\"司令也聽說七十四師的事兒了。當年張靈甫抗戰時也是員虎將，可惜啊，沒倒在鬼子手裏，卻...\"她話沒說完，一仰脖又幹了一杯。宋秀發歎了口氣，聲音低沉：\"打鬼子那會，兄弟們都豁出命去。可現在打內戰...每次架槍，我都把槍口抬高兩寸，實在不忍心啊，誰知道對麵是不是鄉親...\"
    這話讓飯桌上突然安靜下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端起酒杯，卻沒了剛才的熱鬧勁兒，隻有窗外的風聲，輕輕掠過沉寂的飯桌。
    塗紅霞眉頭擰成疙瘩：\"我聽說山東正分田地、打土豪，你被俘後回老家，咋沒落下地？\"宋秀發苦笑，夾菜的手頓在半空：\"共產黨幹部倒是痛快，說要分我五畝地。可屯子裏幾個老對頭，非咬著我當過國軍，嚷嚷要批鬥我。我哪敢待，連夜卷鋪蓋就跑了，一路要飯才到這兒。\"
    \"對了！\"塗紅霞猛地拍桌，驚得眾人筷子一抖，\"竇鐵柱和馬老三呢？有消息沒？\"宋秀發放下碗筷，神色凝重：\"他倆在二營，跟我不是一個建製。不過...劉營長劉雨欣，沒了。\"飯桌瞬間安靜，塗紅霞盯著杯裏晃動的酒，半晌才吐出句：\"可惜了，跟司令這麽多年...\"
    話音剛落，二愣子和幾個老兵七嘴八舌問起老戰友。宋秀發挨個答著，塗紅霞卻盯著窗外發呆。想起當年把馬老三、竇鐵柱訓得鼻青臉腫，最後兩人卻死心塌地喊她\"大姐\"，也不知如今埋骨何處。好在聽說李振北、黃四狗沒出事，她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酒過三巡，魯菜館的夥計又添了兩輪菜。宋秀發、塗紅霞和二愣子甩開腮幫子猛吃，直到肚圓打嗝才罷休。塗紅霞掏出錢袋結賬時眼都不眨，宋秀發瞅著她豪爽的模樣，偷偷跟二愣子嘀咕：\"這塗連長真闊氣！\"二愣子擠眉弄眼：\"那當然！司令寵她，整個司令部都知道！\"
    如今，楊峰互助社的生意蒸蒸日上，賺得盆滿缽滿。楊峰自然不會虧待一路追隨的下屬，除足額發放軍餉外，還額外增發豐厚薪金，讓眾人都能過上優渥日子。他妥善安排，將老部下川口的妻子秦玲、文碩的妻子王桂英送往香港，在自家商社任職；孩子們也都雇專人悉心照料。與此同時，他又給遠在四川老家楊亮的家人匯去一大筆錢——楊亮早已犧牲，這筆錢也算慰藉故人。
    終於，楊峰懷著忐忑的心情，向妻子劉芝華坦白了碧珠的事。沒想到劉芝華笑意盈盈：“我還以為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呢？其實這事兒我早有耳聞，就等著你親口告訴我。隻要你心裏有我，其他都不重要。”說著，她臉頰泛起紅暈，羞澀又欣喜地輕聲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懷孕了。”
    楊峰又驚又喜，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好啊，原來你一直藏著這個‘小秘密’耍我！”劉芝華嬌嗔地掙紮著求饒：“慢點！孩子都三個月了，你再胡鬧，我真不理你了！”楊峰趕忙鬆手，滿臉關切：“去醫院檢查過了嗎？”劉芝華幸福地點頭：“當然查過了，一切都好。”
    楊峰思索片刻，說道：“公司現在已經步入正軌，往後可以多讓金泰勇和丁雪分擔些事務。”劉芝華讚同道：“行，等再過兩個月，我就回家安心養胎。對了，我瞧著金泰勇和丁雪之間似乎有些曖昧的苗頭。”楊峰聞言大笑：“這不正好嗎？肥水不流外人田！金泰勇這些年攢了不少錢，也該成家安定下來了。”劉芝華卻微微皺眉，猶豫著提醒：“我可聽說他以前有些好色，還總往煙花之地跑。丁雪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別害了人家才好。”
    楊峰哈哈笑道：“沒聽過浪子回頭金不換？再說，金泰勇好歹也是老金家的人！”劉芝華自然聽得出他是在打趣，緊繃的神色頓時鬆下來。男女感情本就難以捉摸，何況金泰勇確實有兩把刷子，把公司事務打理得滴水不漏。楊峰待人寬厚，輪船上那幫船員對他死心塌地，有這樣得力的臂膀，自己這個總經理當得著實省心。貨源、生意都有人操持，再想想丈夫對自己的體貼，劉芝華心裏滿是熨帖——這年頭，像楊峰這樣的高官，三妻四妾並不鮮見，能遇上真心相待的人，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不過楊峰軍務纏身，在廣州匆匆待了一日，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保山。
    楊峰剛跨進司令部，江參謀便快步迎上來，臉上掛著笑：\"司令，您可算回來了！您表妹來了，正在會客室等著呢。\"楊峰心裏犯嘀咕，自己哪來的表妹？但麵上不動聲色，徑直往會客室走去。
    推開門，隻見一位身著藍色旗袍的女子聞聲起身。楊峰瞳孔微縮，差點叫出聲——眼前身材窈窕、眉眼含笑的女人，竟是劉桂平！他迅速收斂神色，笑著迎上前：\"原來是小平！我還在想是誰找我呢！\"劉桂平見他鎮定自若的模樣，也巧笑嫣然：\"表哥，我這次專程來投奔你。\"江參謀見狀，連忙說：\"司令，那你們聊。\"說完便退了出去。
    \"快請坐，喝杯茶。\"楊峰關上門，語氣熟稔。劉桂平望著眼前的人，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分別多年，楊峰當年送她的小手槍還貼身藏著，那些被他照顧的往事湧上心頭，麵上卻依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重逢。\"
    楊峰自然清楚她的來意，笑著說：\"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隻要我能辦到，絕不含糊。\"劉桂平知曉楊峰曾暗中幫助梁冠英，此番她正是接替梁冠英的任務而來，便柔聲道：\"如今沒了生計，隻能來投奔表哥，還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我指條活路。\"
    楊峰忽然來了興致，幾步湊近，壓低聲音調侃道：\"咱倆之間...到底有什麽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