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布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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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桂平被楊峰灼熱的目光看得一陣恍惚,心跳如擂鼓,身子竟不受控地晃了晃。楊峰下意識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關切問道:“怎麽了?”她臉頰瞬間漲得通紅,慌亂地推開他,嗔怪道:“幾年不見,就會欺負人!”尾音帶著綿軟的嬌憨,倒像是在撒嬌。
楊峰斂起笑意,正色道:“既然來了就留下,我懂你的任務。去輪船公司幫忙,金泰勇你認識,正好照應。但記住——除了熟人,絕不能暴露身份。我會叮囑他給你行方便,對外就說是我表妹。”劉桂平紅著臉點頭:“都聽你的。”
話音未落,楊峰已喚來楊小虎,附耳交代幾句。片刻間,楊小虎捧來證件和兩套少尉軍裝。楊峰將證件遞給劉桂平,除了空白的照片欄,上頭少尉參謀的軍銜、職務一應俱全。“去照相館拍張照貼上就行。”他叮囑道。
“多謝。”劉桂平攥著證件,指尖微微發燙。楊峰思忖片刻,又道:“你還沒落腳處吧?我在城裏有宅子,房間多,你住那兒我才放心。”她連忙應下:“不會給你添麻煩,我做事小心。”“放心,有我護著你。”楊峰挑眉笑道,隨即高聲喚人,“來人!”
楊小虎應聲而入,楊峰吩咐:“送表小姐回府,讓丁媽收拾間上房。”楊小虎咧嘴一笑,朝劉桂平做了個請的手勢:“表小姐,請。”
自那以後,劉桂平便名正言順地留在楊峰身邊開展工作。金泰勇得了楊峰授意,對她的行動佯裝不見,還常尋機行方便。每逢往來粵港,劉桂平總能借輪船運輸之便,為組織運送緊缺物資、接應重要人員。有楊峰暗中保駕護航,任務完成得漂亮利落。
身為警備副司令,楊峰接觸的機密情報不在少數。他時常將文件“無意”帶回家中,攤放在顯眼處。劉桂平心領神會,趁夜將關鍵信息謄抄傳遞,一份份絕密情報就這樣悄然流轉。柳三變早被楊峰設計調往保密局別處,而羅三則莫名橫死街頭——亂世之中,此類蹊蹺事屢見不鮮,無人深究。
隨著相處日深,劉桂平望著楊峰不動聲色周旋各方、暗中相助的身影,心中那份好感如同春藤攀牆,愈纏愈緊 。
1948年6月,一封急電如重錘般砸向楊峰。他攥著電報的手微微發顫——原189旅改編的整編83師19旅,在山東戰場全軍覆沒。旅長李振北飲彈自盡,副旅長黃四狗壯烈犧牲,除少數被俘,大部皆戰死沙場。
這個噩耗令楊峰眼前一黑,險些昏厥。楊小虎慌忙上前攙扶,卻被他虛弱地擺手示意退下。房門緩緩關上,屋內陷入死寂。楊峰跌坐在椅子上,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淞滬會戰的槍林彈雨裏,他與李振北初次相識;此後南征北戰,三人並肩廝殺,雖非手足,卻勝似兄弟。如今故人已逝,再無把酒言歡、共商戰事的機會,想到此處,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潘粵明、楊勇等人霎時淚如雨下。想當年,他們從血火交織的淞滬戰場相識,在楊峰帶領下並肩衝殺,一場場惡戰打下來,早已親如兄弟。好不容易把鬼子趕出家園,卻為生計各奔東西,誰曾想短短三年,竟成陰陽相隔。
楊峰舉起酒杯,喉間哽咽:“這就是命啊……同是袍澤,鎮北兄也是太執拗。如今這世道,投了共軍又如何?偏要守著那黨國,值當嗎?”說罷,將杯中酒狠狠潑在地上。
潘粵明紅著眼眶,聲音發顫:“你也清楚,黃四狗向來認死理,打仗就得贏;參謀長也是這般,廣西人本就性子硬,落到這般境地,真是可惜可歎。”眾人望著地上的酒漬,眼眶愈發紅腫,一聲聲歎息裏滿是痛惜。
鄰桌的塗紅霞、楊小虎、楊小峰等人也早紅了眼眶。189旅的兄弟與他們生死相托,縱使不知究竟多少人被俘、多少人陣亡,卻都明白一個殘酷的事實——189旅,沒了。
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眾人索性一杯接一杯灌著烈酒,不多時便醉意醺然。塗紅霞今日也破了例,喝了兩杯,雖頭暈沉沉,仍撐著勁把爛醉的楊峰扛進臥室。
劉貴平從外麵回來,一進門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她起初心情異常興奮——這可是山東戰場上的又一場大勝,她的老部隊也參與其中,雖說付出了一定犧牲,但能殲滅整編八十四師一個旅,實在是重大勝利。
可等看到楊峰等人喝得酩酊大醉,又見幾個警衛雙眼紅腫,她這才恍然明白:原來那支整編十九旅,就是當年的幺八九旅。一瞬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湧上心頭。畢竟她曾和這些漢子相處過,在抗日戰場上還攜手並肩,共同打擊過日寇。
她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自語道:“哎,你們為什麽執迷不悟,非要效忠蔣家王朝呢?”想起他們當年在抗日戰場上英勇搏殺的模樣,她又微微搖了搖頭,一聲長歎。再想到這是楊峰起家的隊伍,她此刻的心情更是複雜難明。
當下,劉貴平便想去看看楊峰。走到門外,見塗紅霞依舊坐在那個太師椅裏,隻是已經打起了盹。劉貴平知道她向來如此,也沒在意,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內,楊峰躺在床上,隻穿著內衣。劉貴平見狀不由得臉上一紅,忙別開視線,可剛轉回頭,就見楊峰猛地一怔,隨即一陣幹嘔。她連忙快步過去,端過痰盂遞上前,小心扶著楊峰的身子讓他嘔吐。那氣味著實難聞,劉貴平皺了皺眉,先把痰盂拿到浴室,又擰了把毛巾蘸了水,回來細致地給楊峰擦拭嘴邊的穢物,輕輕擦幹淨了嘴角。
她剛直起身,就聽見楊峰口中呢喃著:“鎮北兄,四狗……我想你們呐……”
劉貴平見楊峰這般脆弱無助,心頭忽然湧起一陣憐惜。她又去浴室把毛巾投洗幹淨,過來輕輕給他擦了擦身子,再端過一杯溫水,小心扶著他的頭,一點點喂進他嘴裏。
楊峰喉間滋潤了些,舒服地哼了一聲,一隻手卻猛地環住了劉貴平的腰,腦袋順勢埋進她溫熱的懷裏。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抱得又緊又沉。
劉貴平臉上“騰”地燒起來,手忙腳亂想掙開,可楊峰力氣大得驚人,鐵鉗似的胳膊紋絲不動。拉扯間,她身子一軟,竟被帶著倒在了床上,兩人姿態頓時變得有些難堪。
她又氣又急,抿著嘴唇別過臉,卻終究沒再使勁推搡。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人漸漸鬆了勁。楊峰緩緩睜開眼,看清懷裏的人是劉貴平,臉“唰”地紅透了,手忙腳亂鬆開她,結結巴巴道:“是……是你啊?對不住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劉貴平猛地站起身,臉漲得像熟透的蘋果,咬著嘴唇低聲道:“你剛才吐了,我……我就是照看一下。塗紅霞在外麵睡著了。”話音未落,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一顆心在胸腔裏跳得像揣了隻小鹿,亂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