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剝落偽飾時，有人露出狼的利齒，有人現出鴿的軟羽。
    當我衝進醫院時，走廊刺眼的白光晃得人頭暈。金管家踉蹌著迎上來，西裝上還沾著血跡。
    "她怎麽樣了？是誰幹的？"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還在搶救......"金管家喉結滾動，"已經派人去查了......"
    醫院的樓下停了兩輛警車，倪大海從走廊盡頭快步走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顯然就是來堵我的，他擋在我的麵前說道："陳墨，他們興許不是衝著童蕾來的。，而是她的孩子！"
    “孩子，什麽孩子？”
    “童蕾的孩子！你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倪大海意味深長地反問我。
    我後背一陣發寒。那個藏在童蕾那裏的秘密，終究還是招來了禍端。
    我搖了搖頭：“不對，不是有安排了安保了嗎，還有四毛在，怎麽可能？”
    “對方有槍，有備而來，就你那幾個人，血肉之軀，有什麽用！”倪大海倒是直截了當說明了情況。
    “有槍？他們是什麽人，查出來了嗎？”
    “正在查，你的管家金韋也沒閑著吧，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因為什麽才會刺殺童蕾，她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社會關係也簡單。”
    “另外幾個安保……現在都怎麽樣了？為何我沒有見到他們！”
    “對方死了兩個，被捅死的，法醫到現場了！你安排的四個安保和四毛，都被害了，童蕾被捅了腹部，在他們的掩護下，捂著肚子躲了起來，正在搶救！”
    我眼前突然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人猛地抽走了我全部的力氣。雙腿一軟，整個世界在瞬間失去了顏色。
    "小心！"
    唐嬌的手臂及時環住我的腰，溫熱的觸感將我拉回現實。我靠在她肩頭劇烈喘息，聞到她發間殘留的茉莉香混著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她扶我在長椅上坐下時，我注意到她指尖在微微發抖。
    "別著急，喝點水。"她擰開礦泉水瓶，嘈雜聲走廊裏格外清晰，我感覺聽到很多種聲音，但是一種也聽不清 。
    我機械地吞咽著，冰涼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腔裏燃燒的焦灼。走廊盡頭的搶救室依舊亮著刺目的紅燈，像懸在頭頂的閘刀。唐嬌的手輕輕覆上我的後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來，卻讓我突然想起一小時前，這雙手是怎樣纏綿地劃過我的脊梁。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國安局的人快步走來。我抬頭時，恰巧捕捉到唐嬌望向他們的眼神，那一閃而過的，究竟是恐懼，還是別的什麽？
    警方調取的島上的監控畫麵裏，刺客的身影模糊不清。國安局的人悄悄透露給倪大海：這些沒有身份的殺手，手法專業得可怕，很可能是某個跨國秘密組織的死士。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似乎與潶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努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走廊盡頭走去……
    “等等，陳墨先生，我們有話要問你，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個身著黑西裝的男人說道。
    “該死！”我轉過了身去，我示意唐嬌先離開這裏，盡快聯係孤狼。
    “你們有什麽想知道的，就問吧！”我衝著黑西裝男回複道。
    “陳墨先生，這邊請！”國安局的三個人和倪大海的兩名同事一起與我進入了醫院的一個小會議室，那裏麵很擠，還有一些換洗用品，消毒水的味道則更加濃烈了。
    我們坐下後，國安局那個領頭的便開口問道：“這並不是一起單純的刑事案件，我們敢斷定，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你！”
    “是我？可能嗎？你們搞搞清楚啊，不衝著我來，衝著我前妻去，如果我是目標，至於彎這麽大一圈嗎？除非是報複我……”
    “我們判斷不會錯的，如果沒有一點證據，我們不敢妄加斷言，童蕾的孩子失蹤了，他們殺掉了所有人，搶走了孩子！”
    “孩子……”
    “對，在搶救室，童蕾就說了一句話，說了幾遍，內容都一樣，找到小郎，孩子是他的！”
    倪大海及時補了一句：“這個小郎，曾是你們之間的昵稱吧！”
    我驚恐道：“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和童蕾的孩子？……”
    黑衣男子思考了片刻說道：“他們本可以殺了童蕾，為何搶走了孩子，還留她一命？”
    “為何？！”
    “顯然是殺手想托她給你帶句話，也許就是那一句，找到小郎，孩子是他的……”
    刹那間，整個世界在我眼前扭曲、坍縮。刺眼的白熾燈化作慘白的光暈，走廊盡頭的搶救室指示燈像一滴凝固的血。耳邊的驚呼聲忽遠忽近，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我的膝蓋最先失去知覺，像被抽走了骨頭般軟綿綿地塌陷下去。後腦勺撞在會議室的牆上，那一刻，我暈厥了過去，仿佛能看到童蕾遇刺時瞬間僵硬的肢體。
    "呼吸！快深呼吸！"醫護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慌亂。我能感覺到她們正用身體支撐著我全部的重量，白色製服的紐扣硌在我臉頰上。走廊的地磚在視野裏傾斜成詭異的角度，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至極。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我恍惚看見倪大海帶著幾個黑衣人疾步走來，而唐嬌趕回來後，便一直攬著我的手臂，呼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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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悲傷過度，急火攻心，應該沒問題，頭部磕碰了，做個ct，問題不大……”醫生說道。
    聽到醫生這麽說，唐嬌的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國安局的人著急問了一句：“什麽時候才能與他正常溝通？”
    醫生瞥了一眼，說道：“檢查完成之前，少說話，病人需要休息，你們不要打擾他！”
    “暫時找找別的線索吧，他醒了再說，這兒我盯著就好！”倪大海在一旁向國安局幾位說道。
    “也行，就先這樣吧，我們先回去，保持聯係！”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向了走廊的盡頭。
    不到一個小時，我就醒了。
    我躺著，望著天花板，問道：“唐嬌，他們都走了嗎？”
    “國安局的人都走了，就是那個倪大海，他還在外麵！”唐嬌回答道。
    “狗鼻子真夠靈敏啊，這種事情都能嗅到，不去抓壞人，盯著我幹什麽……你先去看看童蕾怎麽樣了？”
    “金韋說，她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還得觀察，在icu，那邊有人照顧，不用擔心！”唐嬌安慰說道。
    此時，倪大海也厚著臉皮推門進來，坐在了椅子上：“醒了啊，他們已經走了，就剩下我們倆了，能說說吧，都是老熟人了，有什麽不能以誠相待的？”
    “以誠相待？倪叔，我對你一直以來可是非常敬重的，何來不誠？”
    “能被國安局盯著，你也不想想為什麽，小子，興許他們一直都在監視你，監聽你！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倪大海忽然起身湊近了對我說。
    “倪叔，別拐彎抹角的，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望著倪大海的眼睛。
    “陳墨，你有什麽事，說出來，我還可以幫你，但是被他們查出來，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倪大海裝著有一絲同情地說道。
    “你多慮了，倪叔，我能有什麽事，這段時間，惠東不是被翻了個底朝天了嗎，要有事，我還能在這兒，早就被他們帶走了！”
    倪大海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行啊！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些事出於國家層麵，政府關係，經濟和社會影響，對你進行了保護，但是不等於沒事了。還有……”他望了望唐嬌，又繼續說道：“她那個舅舅，湯司令，對吧！你不要覺得有軍區的人罩著，就安穩了，童蕾今天的遭遇，就是個例子，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但是我確定的是，你被人盯上了，國安局至少不會要了你的命，但那些人會！”
    “我可不是嚇大的，我現在就期盼童蕾好起來……倪叔，能幫幫我，找到那孩子嗎，我這裏有人手，可以協助你！”
    “得了！省省吧，就虞家那些個廢物蛋，能幹什麽。對了，你也別讓他們擅自行動，省得打草驚蛇，既然他們帶走了孩子，先不管孩子是不是你的，他們沒那麽輕易放過你，他們一定會再聯係你，到時候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你是個聰明人，不用我來教你吧。”說完，倪大海轉身離開了病房。
    幾小時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想到警方也已經開始竊聽和追蹤我的來電，對方壓低了聲音：“想要孩子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做，我們的目標是u盤……”
    “你們為什麽要殺人，要u盤，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不，你可不是我們可以輕易觸碰到的人，你們之前的行動我們都略有耳聞，明哨暗哨這麽多，那些雇傭兵可真的有兩下子。我們不想送死，也不想殺人，但是他們拚命抵抗，所以，我們沒辦法，拿了東西我們就消失，你不要和他們一樣做啥事，傷及無辜！”
    “你們這幫畜生，殺戮被你們輕描淡寫成這樣……”
    “少廢話，孩子，u盤，你隻能選一樣！”
    “你們別傷害孩子！我給你們u盤……”我嗬斥道。
    “沒問題，隻要拿到東西，孩子一定完璧歸趙，對了，我們知道警察找上門了，怎麽周旋你自己看著辦，但是切記別再主動聯係他們，警察保護不了你們，更救不了孩子！”
    “放心，我不會報警，更不會告訴他們交易內容，但是眼下除了警察，其它人我可管不了！”
    “其它人？”
    “裝什麽糊塗，我的時間可不多，如果我被人盯著，怎麽交易？”
    “我知道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其它的事情不要去管！”對方狠狠地叫囂道。
    “那麽我們怎麽交易？”我繼續問道。
    “耐心點，等我電話，我們會再聯係你，準備好u盤！”
    對方說完掛斷了電話……
    倪大海反複聽著監聽的內容，好似發現了寶貝一般，很快便找上門來。
    他來勢洶洶，衝進來就問道：“對方要的是什麽u盤！”
    我瞪著倪大海：“你們居然監聽我的電話？！”
    “不錯！監聽了，不也是在幫你嘛，同時也是履行我們保護市民安全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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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虛偽？！”
    “你少和我東拉西扯，對方究竟讓你用什麽去交換孩子……”倪大海說得理直氣壯。
    “一個u盤而已，裏麵有一些惠東的技術資料！”
    “具體點！”
    “對不起，我不是做技術的，無可奉告！”
    “陳墨，你竟然不配合我，你信不信，我馬上就可以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我們好好談談！”倪大海大叫道。
    “倪警官，不要妨礙我老公休息，請你出去！”唐嬌也厲聲嗬斥道。
    我垂著眼，目光落在腕表的秒針上。金屬表盤反射著冷光，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機械的聲響在死寂的病房裏異常清晰。倪大海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怎麽也鑽不進我的意識。
    唐嬌的手還搭在我小臂上，指尖微微發涼。我能感覺到她欲言又止的視線，但此刻連呼吸都像是種負擔。表盤上的日期顯示窗有些模糊，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發澀。
    "boss......"金管家推門進來又喚了一聲。
    秒針轉過最後一格，整點報時的輕微震動從腕間傳來。我緩緩合上表蓋，"哢嗒"一聲輕響。走廊盡頭的搶救室突然傳來躁聲與動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倪警官，你剛剛想說什麽，我好像走神了！”我對著倪大海風淡雲輕地說道。
    此時門外有警察急忙叫走了倪大海，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倪的身影在走廊拐角處顫抖著，轉身時臉色比醫院的牆壁還要慘白。他手裏攥著醫護遞來的資料單，紙張在他指間發出輕微的脆響。
    "剛送進去的那個......"倪大海問道，他的聲音顫抖著。
    另一隊陪同的警察說道："是國安局的人。就是剛才來過的三個人裏麵的其中之一......穿黑西裝的那個。"
    倪大海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閃回，這才離開多大點功夫，剛剛那三人還站在這裏，領頭的那個還拍了拍自己的肩，說"會查清楚的！"。而現在......
    "另外兩個怎麽樣了？"倪大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打中了腦袋，當場就斃命了！”
    搶救室的門就在這時滑開。主治醫師摘下口罩的動作像慢鏡頭，他對著警察搖了搖頭。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整個走廊的溫度驟降。我和唐嬌也走出了病房，她突然攥緊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皮肉裏。我安慰道，讓她別緊張。
    遠處隱約傳來警笛聲，忽遠忽近，像某種不祥的預兆。我盯著搶救室門縫裏漏出的那一線紅光，突然意識到這盤棋，我們所有人都隻是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此刻或許正看著我們崩潰的表情，露出微笑。對，我們都被監視著，那個躲在暗處的影子，正無時不刻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急救室的燈依然亮著。我盯著那刺目的紅光，突然讓我想起什麽。我和倪大海的眼光又忽然交匯了，這一切，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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