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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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師傅,他可是在淮揚菜係中聲名赫赫的大師,於我而言,更是亦師亦父般的存在。想當初,我剛踏入廚藝這方天地,懵懂無知又滿是熱忱,機緣巧合下結識了居師傅。彼時,他站在爐灶前,手持鍋鏟,專注烹飪的模樣,就像一位正在揮毫潑墨的書畫大家,深深吸引了我。尤其是他操刀製作那道經典的淮揚名菜“鬆鼠鱖魚”時,精湛技藝展露無遺。隻見他手起刀落,魚肉在他的利刃之下迅速變幻成均勻細膩的花刀,隨後裹上麵糊,精準入鍋,炸至金黃出鍋,再澆上精心調製的糖醋汁,那“吱吱”作響的聲音,宛如奏響一曲美食的樂章,色香味俱全,讓一旁觀摩的我驚歎不已,就此堅定了拜他為師、鑽研廚藝的決心。雖然沒有最後叩頭拜師,但我師傅中的位置絕少不了他。
在跟隨居師傅學藝的日子裏,我每日沉浸在淮揚菜的溫婉細膩之中,從食材的精細挑選,到刀工的嚴苛打磨,再到火候的精準掌控,他都言傳身教,傾囊相授。那段時光,我以為廚房的這方小天地便是我一生的歸宿,守著師傅傳承的手藝,安穩度日,倒也愜意。
然而,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了川菜那熱辣奔放、變化萬千的獨特魅力,內心深處仿若有一顆種子被悄然種下,開始蠢蠢欲動。再後來,我來到了蜀韻百味坊,投身於川菜的研習與創作,開啟了全新的廚藝征程。但居師傅的教誨與淮揚菜的韻味,始終如影隨形,成為我廚藝根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回首凝望,我發現居師傅的人生軌跡竟成了我前行路上的一塊警示碑。他早年憑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淮揚廚藝,在當地美食江湖穩穩立足,諸多榮耀加身,前來邀約合作、交流技藝的機會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飄落眼前。那時,他若選擇邁出腳步,去更廣闊的天地闖蕩,去不同地域感受多樣的飲食文化碰撞,去汲取更多菜係的精華融入淮揚菜之中,或許他的廚藝之路將綻放出更加絢爛奪目的光彩。
可人生沒有如果,他終究選擇了留在熟悉的環境,守著那一方灶台,日複一日重複著過往的技藝。時光無情流逝,外麵的美食世界卻在科技與文化的雙重推動下,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革。新食材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新烹飪理念跨越國界相互交融,食客們的口味需求也愈發多元複雜。當居師傅意識到這些變化時,曾經靈動如飛的雙手,似乎被歲月的枷鎖禁錮,陷入了難以突破的困境,技藝停滯不前,漸漸跟不上時代的步伐。
每念及此,我仿佛都能看到居師傅談及往昔輝煌時,眼中不自覺閃過的那一絲落寞與遺憾。那是對未曾勇敢探索的遠方、未曾親身領略的美食盛景的深深歎息,猶如一把鈍刀,緩緩割扯著我的心。
此刻,再望向杜宇珩廚師長,這位在川菜界已然封神的大師級人物,我心底湧起的不僅僅是欽佩,更多了幾分對成長之路的深刻思索。他在廚房中踱步穿梭,舉手投足間盡顯從容淡定,每一道經他妙手點化的菜品,無論是應對高規格國際晚宴的嚴苛品鑒,還是滿足尋常百姓刁鑽味蕾的日常考驗,都宛如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令人拍案叫絕。
但我心裏明鏡似的,哪有人生來便站在巔峰?杜師傅定是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刻,獨自麵對過諸多艱難抉擇,走過荊棘滿途的成長之路。說不定在他青澀年少、羽翼未豐之時,也曾像如今的我一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內心被撕扯得痛苦不堪。是效仿居師傅,偏安一隅,享受當下的安穩舒適,還是鼓足勇氣,向著未知的浩瀚天地振翅高飛?隻不過,歲月這位神奇的工匠,將他精心雕琢打磨,那些曾經的迷茫、遺憾與彷徨,都被他不動聲色地隱藏起來,深深掩埋在心底最深處,任外人如何窺探,都難以察覺絲毫痕跡。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握緊雙拳,掌心的汗水浸濕了衣袖,目光卻愈發堅毅明亮,仿若穿透廚房牆壁,望向了遠方那片充滿無限可能的美食蒼穹。我已然在心底暗暗發誓,絕不能重蹈居師傅的覆轍,我不願在若幹年後回首往事時,滿心都是對錯過機遇、未盡探索的懊悔。我要帶著蘭老寄予的深切期許,懷揣著對川菜、對整個中華美食文化的熾熱熱愛,毅然決然地踏上那未知的萬裏路,去追尋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美食之光。哪怕前路荊棘叢生、坎坷崎嶇,我也要憑借自己的雙手與勇氣,披荊斬棘,一步一個腳印地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篇章。
昏黃的燈光輕柔地灑在廚房的每一個角落,廚具的輪廓在光影交織中顯得格外分明,四周靜謐得隻剩下我略顯沉重的呼吸聲。蘭老的那番話,猶如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讓我原本平靜的心泛起層層漣漪,看來,離開蜀韻百味坊這件事,真的又要提上日程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鼓起勇氣,向著蘭老微微欠身,懇切地說道:“蘭老,我心中滿是迷茫,實在不知該邁向何方,還請您為我指明方向。”蘭老緩緩轉過身來,他那曆經歲月滄桑卻依舊炯炯有神的雙眼凝視著我,仿佛能看穿我心底的所有不安與期待。良久,他才意味深長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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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想想,這天大地大,何處沒有美食的蹤跡?又有哪裏不蘊含著悠久深厚的文化底蘊?每一寸土地,都像是一本等待你去翻閱的秘籍,藏著無數能滋養你廚藝的寶藏。”蘭老微微頓了頓,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說道,“你可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行萬裏路,食千家味,品世間百態,集一人之癡’?這可不單單是一句口號,而是你未來學藝路上的指南針呐。”
“當你邁出這一步,踏上遠行的征程,腳下的路便是你最好的老師。穿梭在山川湖海之間,你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或是田間勞作的農夫,或是市井擺攤的小販,或是深巷掌勺的大廚,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獨特的飲食故事。聆聽他們的講述,品嚐他們日常的食物,你便能從中窺探到當地生活的一角,這就是品世間百態。”
“而每到一處新地,別放過任何一種當地的風味。無論是街頭巷尾飄散著熱氣的小吃攤,還是隱匿在深宅大院裏的私房佳肴,亦或是那些不起眼卻傳承幾代的老字號,都值得你用心去品味。用味蕾去記住每一種食材的新鮮質感,去分辨每一種調料的巧妙運用,去感受每一道菜背後的匠心獨運,這便是食千家味。”
“在這一路的奔波與探索中,你必然會遭遇各種困難與挫折,有時甚至會懷疑自己的選擇。但孩子,千萬別放棄,把對廚藝的癡迷化作前行的動力,將所有的見聞、感悟都匯聚到你的技藝之中,讓每一道你親手烹製的菜品都承載著你的成長、你的熱愛,這就是集一人之癡。”
蘭老的話,如同一束穿透迷霧的光,瞬間點亮了我心中那片混沌的天地。我微微仰頭,望向廚房窗外那浩瀚無垠的夜空,仿佛看到了未來無數個日夜,自己背著行囊,行走在陌生的街頭巷尾,探尋美食的身影。此刻,我心中再無猶豫,有的隻是對未知旅程的熱切向往和對廚藝巔峰的執著追求。我向著蘭老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決心,待我直起身來,眼中已滿是堅毅與果敢,已然準備好去擁抱那屬於我的萬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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