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439章 監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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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字號牢房,一桌一床,一扇小窗。
    獄卒對我頗為客氣,一日三餐,有酒有肉。
    水準甚至超過了外麵許多辛苦奔波的小吏。
    更讓我意外的是,那副象征意義“天道鎖鐐”在幾日後也被撤去了,理由是“便於起居”。
    日子驟然變得單調。
    每日打坐,練功,感受著真氣在體內重新順暢地流轉。
    這份被圈禁的“自由”,竟讓我恍惚間,又回到了當初在東海郡六扇門大牢那段日子。
    隻是,這次沒有師父、師兄,隻有我自己。
    探視並未被禁止,陳岩、沈默他們會輪流前來。
    每一次,牢房外都必然站著一名巡察使的親信。
    如同泥塑的雕像,豎著耳朵,不漏過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句交談。
    這日,來的是沈默。
    他提著一個食盒,放在桌上。
    “大人,給您帶了點下酒菜。”他聲音平穩。
    我點點頭,拿起筷子,狀似隨意地問道:“家裏都還好?”
    “都好。”沈默應道,開始如同拉家常般說起來,“前街的王掌櫃,最近總有些生麵孔去他鋪子裏問東問西,打聽往年舊賬,攪得他生意都差了些。”
    “哦?”我夾起一塊肉,“都是些瑣碎事,由他們問去吧。庫房那邊清點得如何了?”
    “正要跟您說呢。”沈默給我斟了杯酒,“之前家裏老爺子留下的那批老物件,前些天終於被本家的人來清點接收走了,賬目都對得上,兄弟們也算鬆了口氣。”
    “嗯,交割清楚就好,也省得我們操心保管。”
    我抿了口酒,味道醇厚,是渝州來的“燒春”,“之前訂的那批貨,給北邊客商送去了嗎?”
    “大人放心。”沈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三天前就如期發過去了,走的是新修的官道,一路順暢。北邊回話說,很是滿意,後續的訂單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
    我放下酒杯,目光透過牢房的小窗,看向外麵那一方被切割的天空,長舒了一口氣。
    “告訴家裏,我這邊一切都好,無需掛念。讓他們各司其職,守好本分便是。”
    “明白。”沈默躬身,“大人保重。”
    他提起空食盒,轉身離去。
    那名監聽的特使親信也麵無表情地跟著離開。
    牢房內再次恢複寂靜。
    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鐐銬拖地聲和不知誰的哀歎,提醒著我身在何處。
    幾句簡單的閑聊,沈默已經給我傳遞了足夠多的信息。
    王掌櫃,蜀州鎮武司的那些官員。
    生麵孔問話,說明崔琰他們正在四處找人問話,搜集證據,但看來效果不佳。
    家裏的老物件,則是蜀王府查抄的財產,已經被接收,看來這才是崔琰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至於北邊的貨,正是逆流針,看來在馬三通的斡旋下,並沒有受到影響。
    更關鍵的是,我已經關進了來五天。
    沒有一次提審,更不用說是口供。
    欽差們似乎都已經忘了我這個“罪魁禍首”的存在!
    所有的信號都表明,外麵的棋局正按照預想的方向發展。
    ……
    放風時間,是這死水般牢獄中唯一的波瀾。
    踏入以高牆圍起的小院,陽光有些刺眼。
    我緩緩舒展著身體,感受著筋骨久坐後的酸麻,貪婪地呼吸著這片刻的自在空氣。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被打破。
    幾個縮在牆角曬太陽的囚犯,目光不善地在我身上逡巡。
    為首的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一身橫肉,眼神凶悍。
    據說是個背了數條人命的江洋大盜,在這牢裏也是一霸。
    他使了個眼色,身旁兩個嘍囉便晃著膀子走了過來,故意用肩膀撞向我。
    “新來的?懂不懂規矩?這片地方,是我們疤哥曬太陽的地兒!”
    一個嘍囉斜著眼,語氣囂張。
    我甚至懶得看他們,享受著陽光沐浴在身上帶來的舒適感。
    那疤哥見我毫無反應,臉上掛不住了。
    他站起身,龐大的陰影籠罩過來,甕聲甕氣地道:“小子,跟你說話呢,聾了?”
    他見我還是不理,心頭火起,獰笑一聲:“看來不給你鬆鬆筋骨,你是不知道這大牢裏誰說了算!”
    他轉頭,對著不遠處揣著手、假裝看風景的獄典吏喊道:“老張!下月你的例錢,老子給你加倍!今天就當沒看見,我教訓一下這個不長眼的新人!”
    那獄典吏身體一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偷偷瞄向我,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又不敢,最終隻是把頭埋得更低。
    “你看他有什麽用?”疤哥見典吏這慫樣,更是得意,伸手就想來抓我的衣領,“進了這大牢,老子就是天!說吧,犯了什麽事進來的?”
    我依舊沉默。
    旁邊嘍囉幫腔道:“我們疤哥手上好幾條人命呢!識相的就趕緊磕頭認錯!”
    就在這時,角落裏一個老囚犯,似乎終於認出了我。
    他用帶著極度恐懼的顫抖聲音,小聲驚呼道:“他……他是江小白!”
    “什麽江小白江大白!老子沒聽過!”
    疤哥一愣,隨即嗤笑,“進了這大牢,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
    “殺蜀王!滅九幽教!屠河神幫滿門的那個江閻王啊!頭兒!您想想呂香主的人頭,想想碼頭上掛的那一排……”
    “江……江閻王?”
    疤哥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如同被凍住一般。
    他顯然聽過這個名號,但一時間無法將傳說中那個殺伐決斷的“閻王”與眼前的我聯係起來。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和難以置信。
    但當他看到獄典吏那恨不得鑽入地縫的鴕鳥姿態,以及老囚犯那絕望恐懼的眼神時。
    他終於確信了。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先前的囂張氣焰,瞬間無影無蹤。
    他可能不怕死,但他絕對聽說過“江閻王”的手段。
    “噗通!”
    一聲悶響,不是他動手,而是他雙腿一軟,竟直接癱跪在了地上。
    整個放風場地死寂無聲,所有囚犯都驚恐地看著這邊,連大氣都不敢喘。
    我這才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癱軟如泥的疤哥身上。
    那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如同看過了腳下的一粒塵埃。
    沒有再理會他,我轉身,緩緩走回了牢房的方向。
    這小小的監獄,果然是整個蜀州最真實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