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這趟來得實在不巧。
    林溪今天本就打算提早閉店。他進門時，店裏還剩最後一位客人，可剛坐下，那位客人也離開了。
    他一進門，便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存在感極低。等林溪終於注意到他時，他瞬間挺直腰板，黑亮的眼眸緊緊盯著她，那端正的坐姿，可比他上課的時候標準多了。
    “小川來啦，想吃點什麽呀？”林溪笑著看向他，聲音輕快，讓周川心裏猛地一動，恍惚間覺得她似乎格外盼著自己來。不過他也清楚，這不過是錯覺罷了，畢竟林溪對每個顧客都是這麽熱情。
    “我自己帶了食材，能幫忙處理下嗎？”少年提起手中的蝦，眼裏閃過一絲懊惱。他後知後覺，自己這行為看著像來砸場子的，太不合適了…… 頓了頓，他又憋出一句幹巴巴的 “……我會付錢。”
    看著少年臉上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林溪覺得有趣極了，原本心裏因為林楓打架的那點不愉快也消散了不少。
    “付什麽錢呀，順手的事兒！”她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笑著打趣：“姐姐可指望著你這個小回頭客常來吃燒烤呢，以後還得多多關照姐姐生意呀！”最近這小帥哥每天都來，一個人能吃好幾十的燒烤，嘴巴也甜，作為老板，林溪自然待見他。
    周川不知怎麽的，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之後立馬應道：“會的。”一定會的。
    林溪把他帶來的蝦三兩下處理幹淨，烤出了香噴噴的一盤，周川看得入神，想去冰櫃多拿點燒烤照顧她的生意都沒來得及。
    林溪幹活那叫一個利落，這邊烤著串，那邊還能顛鍋炒菜，動作行雲流水，遊刃有餘。周川張了張嘴，本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了回去。
    林溪還沒吃飯，簡單炒了三盤菜，扭頭笑著對周川說：“小川，你也還沒吃吧？別客氣，就在這兒一起吃！”不等周川拒絕，她已經端著另一個托盤抬步走上樓，嘴裏碎碎念著“就該讓你餓著……”
    周川：“……”
    他的麵前是一盤鍋包肉，一盤糖醋裏脊，一盤土豆絲，還有他帶來的一盤蝦，哦，還有兩碗熱騰騰的大米飯。看這模樣，林溪似乎想請他一起吃。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頭一次覺得自己還挺饞的。
    想吃。
    其實周川不重口腹之欲，曾經冷水泡麵他常吃，無非是填飽肚子，吃什麽都無所謂。
    可就在這一刻。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過得很磕磣。
    他以前吃的都是豬食吧。
    很快，林溪就下樓了，自然而然坐在周川對麵。他們這片老街的人都特別熱情，因為林家曾經不富裕，林溪小時候總被街坊鄰居們熱情投喂，如今她也不吝嗇將這份熱心傳遞出去，所以留小孩在家吃個飯，她覺得十分正常。周川不是第一個。
    可周川心裏卻滿是陌生，喉嚨幹得要冒火，滿心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自認不是個笨嘴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在林溪麵前，就變得手足無措，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怎麽啦？”林溪笑意盈盈，順手遞過去一雙筷子，“快趁熱吃，嚐嚐姐姐手藝怎麽樣。” 她的語氣熟稔又親切，好似家裏長輩招呼晚輩吃飯。
    周川瞧著她這樣自然，心裏那股子別扭勁兒也慢慢消散，不再扭捏，大大方方接過筷子，“謝謝姐姐。你……愛吃蝦嗎？你也嚐嚐我買的。” 他的眼底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小期待，把裝蝦的盤子往林溪那邊推了推。林溪也很給麵子，笑著夾起一隻蝦，“喲，看著就鮮，小川還挺會挑。”
    剛開始，周川還有些放不開，可林溪全程笑意滿滿，嘮著家常，語氣親和得不像話。再加上飯菜香在鼻尖直打轉，他被完全“俘獲”，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心裏暖烘烘的，他不討厭這種感覺。
    林溪是個喜歡嘮嗑的姑娘，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很冒犯，所以她和誰都能很快相熟起來。雖說認識周川才短短幾個星期，可這小孩的基本情況，她已經摸得門兒清了。
    或許是因為相似的過往，林溪對周川多了幾分惺惺相惜，她對周川釋放出的善意格外多，就像對待自家的親人一樣。她看向周川的目光裏，藏著真切的關懷，和看林楓時別無二致。周川輕扯唇角，眼神暗了暗。
    飯後，暖黃的燈光慵懶地灑在餐桌上，林溪托著腮，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小楓是不是到叛逆期了……”她的目光帶著幾分憂慮，又滿是無奈，看向對麵的周川，心裏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怎麽自家弟弟就這麽讓人操心呢？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這個監護人當得到底合不合格。
    周川安靜地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水杯，他的手邊還有一個精致的小蛋糕，也是林溪給他的。沉默片刻後，他微微傾身，用帶著一絲溫柔的語氣輕聲說道：“我和他在一個學校，以後我幫你多留意著他。”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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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彎了彎眼睛，“真的呀？那太謝謝小川了！以後你再來，姐姐給你糖吃！”
    周川聽到這話，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覺地輕輕抽搐了一下。怎麽又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在她心裏，他就這麽幼稚嗎？他輕咳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抬眸看向林溪，卻又撞上她那滿是笑意的眼眸，心髒猛地跳快了一拍，一下子慌了神。
    “……”
    睡覺前，林溪照舊去檢查林楓的作業。
    房間裏，姐弟倆之間的氣氛冷到了極點。林楓的手一會兒握緊成拳，一會兒又鬆開，反複幾次後，終於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低聲說道：“對不起。”
    林溪冷漠臉，“你不是不跟我說話嗎？”
    “我沒有！”少年的聲音很委屈。還沒怎麽他，他自己就紅了眼。
    林溪怔愣片刻，她好像很久沒見過林楓哭了。除了小時候他不懂事鬧著要找爸爸媽媽，就連奶奶去世，他也沒有在她麵前紅眼眶。
    沉默幾秒，她問：“為什麽打架？”這句話翻來覆去問了無數遍。
    “他嘴賤。”林楓還是不願多說，扭頭避開姐姐的目光，聲音裏帶著倔強，但態度明顯軟了下來，似乎終於“怕”了。
    “哦。”林溪沒追問對方到底說了什麽，也沒問他怎麽在警察麵前一聲不吭。她知道，少年人都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強”。
    “我信你。”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小少年忍不住偷偷揚起了唇角。
    林溪瞥他一眼，“下不為例。”
    “……”
    輔導完功課之後，林溪剛出門，房間的門一關上，林楓的肩膀就垮了下來。他把手臂疊在桌上，臉埋進去，隻覺得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心裏清楚，姐姐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每天忙完學業，還要操心自己，可自己卻總是讓她失望。一想到姐姐發現他打架時那難過的眼神，林楓就滿心愧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想起某些事，他眼底沉了沉。
    如果……
    他以後還是會打架。
    不會再被姐姐發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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