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詭事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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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辭麵前的正是穿著白大褂的於醫生。
    為什麽要穿著一身白出現在這麽偏僻又陰森的地方?
    顧辭有些想不通,她抬頭看了一眼隻剩下一絲光線的天空。
    “於醫生還不準備跑路嗎?林老爺現在恨不得馬上抓到你,將你大卸八塊呢。”
    她歪了歪頭,手做出一個分裂的動作。
    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勾起的嘴角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於醫生先是左右環顧了一圈,他的臉上同樣帶著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和顧辭不一樣的是,他的臉上是那種事情輕鬆的,仿佛什麽都不在意的笑容。
    他開口,像是在詢問什麽。
    不過顧辭說聽不見她是真的聽不見。
    顧辭的視線落到於醫生的嘴上,看著他張嘴的頻率,顧辭跟著動動嘴皮子,在心裏默念好幾遍顧辭才知道他說的什麽。
    他說:這件事情已經結尾,沒有必要再搭進去一條性命,順子呢?我跟蹤他很久了。
    顧辭眨眨眼睛,隨意的指了個方向,“不知道他去幹什麽了 反正往那邊走了一會。”
    顧辭說的很真摯且誠懇,於醫生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順著顧辭指的方向看了看,遠處的雜草不規律的晃動,好似裏麵藏了個人。
    於醫生對顧辭也報以警惕心,但是對於顧辭來說,身強力壯的順子才是他首先要解決的人。
    他掃了一圈,在旁邊的草堆裏找了根相對結實的木棍握在手中。
    看著於醫生躡手躡腳的朝那邊走過去,顧辭輕輕的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墳堆。
    也就是於醫生隔著遠聽不見,顧辭直接坐在上麵,能夠聽見土堆裏麵傳出來微弱的拍打聲,求救聲。
    伴隨著這風聲,顧辭隻覺得悅耳。
    “省點力氣吧。”
    顧辭愉悅的笑起來。
    要是她真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美貌小女孩的話,說不定躺在裏麵呼救的就是她了。
    可憐這些無辜的姐妹了。
    顧辭掃了一眼這裏大大小小的墳。
    雖然什麽樣的都有,但是墳頭上有香的也就三四個。
    無名的孤墳,葬著不知道名姓生辰的人。
    顧辭在剛剛壘好的土堆上輕輕的勾勒了幾筆,隨著一道微弱的金光浮現,順子那微弱的聲音也消失在這片密林裏。
    她又勾了勾手指,一道橢圓形的陰影落在剛剛成型的墳堆上。
    在這陰影上,一把藍白色的傘極為突兀的出現在它上空。在暗色燈光的襯托下,那傘麵似有一瞬間的凝滯。
    這把傘好似有人握著,將其緩慢的撐開,傘麵慢慢打開,露出傘麵上嬌豔逼真的玉蘭花。
    但是在那晦澀的燈光下,傘麵如同沁在水裏的墨,緩慢暈染開,玉蘭花的邊緣變得模糊不清,那暈開的線條在朦朧之間變為纖細的手指,那不成型的花朵竟然有幾分骷髏在盛開的怪異感。
    隨著顧辭伸手將傘合上,那些奇特的變化好似隻是自己魔怔了,看錯了。
    看著於醫生在探索剛才自己指的那片雜草密林,顧辭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仔細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顧辭有些不開心。
    “完了,完了。”
    她看著自己身上隨處可見的血跡有些煩躁的甩了甩。
    這下好了,啞女得罵死她。
    不過……
    顧辭盯著自己手上的血跡若有所思。
    隻要她不承認就好了,這樣的話,挨罵的就是顧辭。
    弄髒衣服的可是顧辭,關她什麽事,她隻要當做沒出現就行了。
    想著,她閉上眼睛。
    等再度睜開眼睛時,顧辭臉上那股無辜的笑容消失,那股熟悉的,溫和的笑容出現在顧辭的身上。
    顧辭睜眼的時候,於醫生疑惑的聲音正好傳過來,“大師,我這裏找遍了都沒有看見他,他真的在這邊嗎?”
    顧辭將不卿放在自己的雙膝之上,看著滿懷疑惑走過來的於醫生,顧辭溫聲回答。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看見了他往那邊走。”
    頂著於醫生懷疑的目光,顧辭輕輕的將耳邊的發絲捋到耳後:“於醫生怎麽不相信我呢?我可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不利行走的病人罷了。”
    於醫生來到顧辭麵前,他神色複雜的抬起頭。
    看著坐在墳堆上的顧辭,於醫生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這也是順子做的?”
    ?
    順子?
    顧辭看了看自己坐著的地方然後無辜的眨眨眼。
    “你看我自己能坐的這麽高嗎?”
    於醫生不相信顧辭的話,他繞著墳堆走了一圈後,目光中帶著審視。
    “這泥土是新鮮的,一看就是剛剛填埋上的。”
    顧辭點點頭,非常認同他的話。
    “然後呢?”
    顧辭期待他的下文。
    然後……
    於醫生看了看顧辭的位置,又看了看新鮮的泥土,雖然心中懷疑是顧辭做的,不過他也沒有確切證據。
    死了一個順子又能夠怎麽樣呢。
    於醫生忽視顧辭身邊那些散發著惡臭的血漬,他挪開視線。
    “沒有然後了,走吧,我送你走。”
    顧辭揚起一個笑容:“那就多謝於醫生了,隻是可能要辛苦於醫生了。”
    於醫生鬆開手上的棍子,來到顧辭的麵前。
    顧辭坐著的地方很高,不需要他蹲下來。
    經過這麽久的耽誤,天已經黑了,吹起的風比下午的時候要更涼一些。
    不知道是顧辭在外麵待久了的原因還是其他,於醫生在背起顧辭的時候隻覺得後背一涼。
    顧辭拿著不卿,摟住於醫生的脖子:“於醫生怎麽會想到來這裏找我?”
    於醫生走到另一邊,來順子遺留在這裏的燈籠麵前示意顧辭拿起來。
    顧辭伸出手將那盞燈籠拿起來,昏暗的燈光並不能照亮多遠的路程,但是總要比沒有光明好得多。
    於醫生沒有回答顧辭的話,他沉默的走向來時路。
    顧辭不清楚為什麽於醫生會來到這裏救一個跟他不大熟的人,但是他似是被點了啞穴,除了腳步聲和風聲外,她聽不進其他的聲音。
    哦,還有呼吸聲。
    顧辭不清楚到達這裏離林府到底有多遠,但是觀察於醫生腳上的泥土能夠判斷,路程肯定比較遠。
    “於醫生,林大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辭盯著前麵的道路,手上的燈隨著於醫生的走動一晃一晃的。
    之前她也開口,但是於醫生都不回答以沉默作為結束語,但是在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顧辭能夠感覺到於醫生的呼吸都亂了。
    正當顧辭以為於醫生還是不會回答的時候,於醫生慢悠悠的開口。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一股莫名的壓抑和痛楚從他字裏行間溢出,但是在提到林大小姐的時候,他又帶著幾分懷念和幸福。
    “她……是一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溫溫柔柔,臉上也總是帶著笑意。
    她很熱心,總是能準確的觀察到周圍的人是否需要她的幫助,就算是其他人無禮冒犯了她,她也不會在意。
    她總是用她的溫柔,她的善良去包涵每一個人,她像一捧月光輕輕的灑落心間,她是那樣的美好……”
    隨著於醫生的講述,一個眉眼含笑,溫婉端莊的世家小姐形象浮現在顧辭的腦海裏。
    於醫生講的很詳細,但是說著說著,那絲哽咽變為了哭腔。
    在於醫生的眼裏,林大小姐似是沒有缺點的仙女,在和顧辭的交談中,於醫生一直絮絮叨叨的從來都是她的優點。
    至於其他的事情,於醫生隻字不提。
    顧辭安靜的聽。
    聽他絮絮叨叨的愛意,聽他滿懷幸福的呢喃,聽他呼吸間破碎的痛意,聽他刻入肺腑的思念,聽他越發沉重的腳步……
    於醫生這個人有點病 。
    顧辭聽了半天得出這個結論。
    顧辭隻是問了林大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就說了一路,路有多長,他就說了多久。
    直到看見林府緊閉的大門,他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下來,顧辭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他的歎息中能夠知道,他是歎這條路太短,不足以將他的思念說出來。
    與其是說給顧辭聽,不如說是他自己給自己聽。
    看著熟悉的林府,於醫生隻是停頓了一下就往其他地方走。
    “出了這樣詭異的事情,林府是關著的 進不去。”
    於醫生繞了很大一截,才繞到後門。
    後門是關上的,但是於醫生很熟練的推開了門。
    門並不是閂上的,而是用一塊磚抵在門後,門推開的時候,磚頭和地麵摩擦的聲音也傳過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刮的猛烈的風已經小了很多,隻是入夜了更涼。
    走了一路,於醫生不僅不累反而更加精神,像是吃了什麽神奇的大補丸。
    今夜的林府格外的安靜,府上雖然沒有點燈籠,但是也能勉強看見周圍的景色。
    進入林府,於醫生就像是一隻刺蝟,開始豎起自己的尖刺,他冷哼了一聲:“今夜熱鬧的很。”
    他沒有說是什麽樣的熱鬧,顧辭也沒有問。
    顧辭就跟隨著於醫生,看著他熟練的從小道走,又從房間裏麵繞。
    林府是很大的,他們來到這裏其實隻在關鍵的一些地方遊走,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玩家們其實沒有具體的概念。
    顧辭倒是知道一點,但是那個繪製出來的地圖……
    這裏的每一條分叉都能通向不同的地方,有些是為了更加美觀,有的則是為了更加方便。
    為了隔絕視線建造的竹牆之間也有踩踏過的小道,這樣的構造不隻是今天顧辭穿過的那一處。
    在於醫生的帶領下,顧辭發現他們兩個到達了後院,也就是發現小薔,囚禁過大小姐的那個院子。
    於醫生對這裏似乎很熟悉,他甚至沒有過多停留就直接背著顧辭進去了。
    沉悶的蛙鳴和蟲鳴從腐爛發黴的池塘裏麵傳出,為這個不平凡的夜晚增添了奇妙的音樂。
    顧辭打著燈籠,照理來說是很顯眼的,但是於醫生並不在意,或者說是根本不怕被發現。
    大門已經被一把新的鎖鎖上了,那把嶄新的鎖和那生鏽的大門形成了鮮豔的對比。
    於醫生空出一隻手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一把鑰匙,隨著他將鑰匙插進鎖孔,隻聽“哢噠”一聲,那把跟她拳頭一樣大的鎖便打開了。
    他是哪裏來的鑰匙?
    於醫生在林府就跟在自己家一樣隨意,這個院子對於林府來說就是一個隱藏的毒瘤。林老爺和成大為了掩蓋那些不應該被發現的秘密,應該會很謹慎,這門鎖應該就是這幾日換的。
    不過他們會這麽放鬆,任憑一個外人拿到鑰匙?
    顧辭收回視線,不再看。
    於醫生一手要扶著顧辭,一手要去操作門上的鎖,所以動作會稍許慢些。
    但是顧辭能夠聽見他變得沉重的呼吸,以及那微微顫抖的手。
    門推開,外麵齊腰的雜草微微晃動,但是在房間裏麵卻有一盞暖黃色的燈光在無聲的綻放自己的溫暖。
    於醫生沒有關上門,而是慢慢的,帶著猶豫的將顧辭帶入了房間。
    房間裏麵灰塵味很重,牆角還有兜著不少灰塵的蜘蛛網,那些斷掉的蛛絲像是愛人柔軟的手,在於醫生進門時就迫不及待的向他靠近。
    不過蛛絲再如何柔軟,它也被固定在了牆麵,離地麵上的於醫生雖然隻有一米多的距離,但總歸是無法觸及。
    隨著於醫生站立,那柔軟的蛛絲就像是知道自己不能觸碰到對方般,無力的垂下去,隻能隨著風的方向而隨意擺動。
    “芸娘……”
    進到房間,顧辭就看見了在桌子上放著的一盞油燈,在旁邊的椅子上放著的,赫然是林老爺院子裏麵消失的屍骨。
    於醫生隻是看一眼就已經泣不成聲。
    他哆嗦著身子,似是想迫不及待的擁上那具屍骨,但是自己的背上畢竟還有一個活人。
    於醫生吸了吸鼻子,將顧辭放在進門的椅子上,他自己則是強忍著淚意不敢回頭。
    “你的運氣很好。”
    於醫生牽強的笑了起來。
    雖然是麵對顧辭,但是他的餘光已經不受控製的看向那具屍骨。
    顧辭在他通紅的眼眶裏麵看到了那無法宣泄的悲傷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