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夢華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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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月今時》第三章 樊樓茶宴
    辰時三刻的樊樓,雕花木窗半開著,飄出陣陣龍涎香。林疏桐跟著顧千帆拾級而上,裙角掃過青石台階,每一步都像踩在雲裏。她攥著竹編茶箱,箱裏裝著昨日趙盼兒借她的兔毫盞,還有自己連夜用棉花和細布縫的茶濾——原世界的便攜茶具,或許能派上用場。
    \"到了。\"顧千帆停在一扇朱漆門前,門楣上懸著\"萬茶堂\"三個鎏金大字。他抬手叩門,門內傳來小廝的尖嗓:\"顧都頭到!\"
    門開的刹那,林疏桐差點被穿堂風灌得踉蹌。堂內擺著十二張梨花木茶桌,每張桌上都擺著汝窯天青盞,茶博士們捧著茶筅穿梭,蒸騰的熱氣裏混著各種茶香——有建州的龍團鳳餅,有顧渚的紫筍,甚至還有她從未見過的乳白茶膏。
    \"顧都頭,您可算來了!\"說話的是個穿團花錦袍的中年男子,手裏端著茶盤,\"今日是蔡太師的茶會,您帶的這位姑娘是?\"
    \"蔡太師?\"林疏桐心裏一驚。原著裏蔡京權傾朝野,連皇帝都要讓他三分,趙盼兒後來被卷入的\"君子之約\",正是因蔡京之子蔡攸而起。
    顧千帆沒接話,隻將林疏桐往前帶了半步:\"這位是林姑娘,昨日在馬行街見她點茶,手法獨到。\"他指了指角落的空桌,\"我們坐那兒。\"
    中年男子賠著笑退下。林疏桐剛坐下,就見隔壁桌坐著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鬢邊插著支珍珠步搖——正是趙盼兒。她正低頭撥弄茶盞,見林疏桐望過來,立刻揚起笑臉,用手勢比了個\"等我\"。
    \"顧都頭,這茶會的規矩是?\"林疏桐壓低聲音。
    \"每桌備一套茶器,茶博士現點現烹。\"顧千帆拿起茶箱,\"你且看仔細,一會兒我替你點。\"
    話音未落,茶博士已捧著茶盤過來:\"顧都頭,今日有新到的北苑"瑞雲祥龍",可要試試?\"
    顧千帆點頭,又對林疏桐道:\"這是今年的頭綱,比昨日的"龍團勝雪"更金貴。\"
    林疏桐接過茶餅,指尖觸到餅身的紋路——比博物館那枚青釉茶盞的冰裂紋更細密。她忽然想起導師說過,宋代貢茶的餅模都是內廷匠人雕刻,每款茶餅的花紋都藏著吉祥寓意。
    \"林姑娘,要一起點茶嗎?\"隔壁桌的趙盼兒端著茶筅走過來,發間的茉莉被熱氣熏得更盛,\"我剛學了"七湯點注",正愁沒人指點。\"
    林疏桐剛要應,就聽門口傳來喧嘩。幾個穿青衫的公子哥兒簇擁著個白麵書生進來,那書生腰間掛著羊脂玉佩,正是原著裏多次出現的\"歐陽公子\"——歐陽旭。
    \"顧都頭!\"歐陽旭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目光掃過林疏桐,\"這位是?\"
    \"林姑娘,馬行街茶棚的。\"顧千帆語氣平淡,\"歐陽公子有事?\"
    \"也沒什麽。\"歐陽旭走到林疏桐桌前,盯著她的茶箱,\"聽說林姑娘點茶手法了得,不如與我比試一場?若我輸了,便送你十貫錢;若你輸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珍珠上,\"便把這串珍珠帕子送我當彩頭。\"
    趙盼兒立刻擋在林疏桐麵前:\"歐陽公子好沒道理!我姐妹剛來東京,哪懂什麽比試?\"
    \"趙娘子莫急。\"林疏桐按住趙盼兒的手,\"我應了。\"她望著歐陽旭,\"但我有個條件——茶器、茶品都用我的,如何?\"
    歐陽旭挑眉:\"你當我是來湊數的?\"
    \"你若不敢,現在認慫也不遲。\"林疏桐扯出茶箱裏的兔毫盞,在桌上擺成一圈,\"我這茶箱裏有建州茶、顧渚紫筍,還有趙娘子給的茉莉花。就用這些,如何?\"
    茶博士們麵麵相覷,顧千帆突然笑了:\"有趣。歐陽公子,你若怕輸,我替你應了。\"
    \"顧都頭莫要多事!\"歐陽旭漲紅了臉,\"我應了!\"
    比賽規則很快定了:兩人各用三盞茶,茶博士計時,沫餑最綿密、圖案最精妙者勝。
    林疏桐先取了建州茶。她用茶針在餅上戳出細孔,借茶博士的茶碾碾成末——原世界的茶碾多是金屬製,比宋代的竹製更鋒利,茶末也更細膩。篩茶時,她故意用了兩層茶羅,第一層粗篩去茶梗,第二層細篩留茶末,動作流暢得像在實驗室做實驗。
    趙盼兒湊過來看,眼睛發亮:\"你篩茶的手法好快!我在杭州時,老茶博士篩一遍茶末要半柱香,你這才一盞茶的工夫!\"
    林疏桐笑而不語。她想起導師說過,宋代茶末的細度直接影響點茶效果,現代實驗室的超微粉碎技術,或許能給古人一些啟發。
    第一湯點茶,她注水七分滿,手腕輕旋,茶末均勻浮起;第二湯擊拂,茶筅如遊龍般在盞中穿梭,泡沫漸漸堆成雪丘;第三湯時,她蘸了清水,在泡沫上點了朵六瓣茉莉——這是趙盼兒茶棚裏的招牌花,也是她昨夜在博物館《攆茶圖》裏見過的圖案。
    茶博士舉著銅漏壺報時:\"三刻整!\"
    歐陽旭的茶盞剛端上來,眾人就發出低低的驚歎。林疏桐的茶盞裏,茉莉花在沫餑上若隱若現,花瓣邊緣還凝著細小的水珠,像是剛從枝頭摘下的;而歐陽旭的茶盞裏,泡沫稀疏,還泛著渾濁的黃。
    \"這...這不可能!\"歐陽旭踉蹌兩步,撞翻了茶案,\"你使了什麽妖術?\"
    \"不過是茶末篩得細些,擊拂時多花了些力氣。\"林疏桐端起自己的茶盞,\"茶的好壞,本就該在細節裏見真章。\"
    顧千帆拍掌大笑:\"好!林姑娘這手"茉莉映雪",我在宮裏見過的茶博士,十個有九個學不來。\"他轉向歐陽旭,\"歐陽公子,這彩頭,你輸得不冤。\"
    歐陽旭的臉漲得通紅,突然瞥見林疏桐頸間的珍珠,眼神一暗:\"你...你這帕子哪來的?\"
    \"我...我自己繡的。\"林疏桐摸了摸帕子,想起趙盼兒昨日說的話——這帕子是她在茶棚裏撿的,可此刻再看,帕角的針腳確實比趙盼兒的更細密,像是...更精致的繡工。
    \"你撒謊!\"歐陽旭上前一步,\"這帕子是...是尚衣監王都頭的!\"
    \"住口!\"顧千帆的聲音冷得像冰,\"王煥之上月因貪墨被參,如今正在大理寺關著。歐陽公子若再信口雌黃,休怪我讓人把你也送進去。\"
    歐陽旭渾身發抖,踉蹌著跑了出去。茶會上下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喝彩聲。趙盼兒扯了扯林疏桐的袖子,小聲道:\"你方才說的"茉莉映雪",是跟誰學的?\"
    林疏桐望著茶盞裏的茉莉,忽然想起博物館那幅《攆茶圖》——畫裏的女子手持茶筅,身後擺著茉莉花籃。她輕聲道:\"許是...跟我師父學的。\"
    顧千帆端著茶盞走過來,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珍珠上:\"林姑娘的師父,可是姓陳?\"
    林疏桐一怔。陳?她導師姓周,可記憶裏突然閃過幅畫麵:博物館庫房的舊書,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陳氏茶譜\",旁邊配著幅圖,畫著個戴珍珠帕子的少女。
    \"你怎麽知道?\"她脫口而出。
    顧千帆從袖中取出塊玉牌,正是昨日那塊:\"我祖父是太宗朝的茶學博士,曾整理過《陳氏茶譜》。譜裏記載,陳家有位嫡女,善用茉莉點茶,帕子上總繡著並蒂蓮。\"他盯著林疏桐腕間的帕子,\"這帕子的針腳,和譜裏的描述分毫不差。\"
    林疏桐的手在發抖。她終於明白,為何穿越時那枚茶盞會發光——或許陳家嫡女的魂魄附在茶盞上,而她恰好撿到了它。此刻,帕子上的茉莉紋路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和茶盞的冰裂紋交相輝映。
    \"林姑娘。\"顧千帆的聲音放得很輕,\"你可願跟我去見個人?\"
    \"誰?\"
    \"我祖父。\"他指了指窗外,\"他在城南有處別院,種滿了茶。他說...最近總夢見有個穿藕荷裙的姑娘,在茶壟間采茶。\"
    趙盼兒突然拽了拽林疏桐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去啊!我讓引章看茶棚,你陪顧都頭去!\"
    林疏桐望著顧千帆眼底的期待,又看了看趙盼兒雀躍的模樣,笑著點頭:\"好。\"
    三人走出萬茶堂時,風裏飄來陣陣茉莉香。林疏桐摸了摸頸間的珍珠,突然覺得,或許這一千年的跨越,從來都不是偶然。她與這個時代的羈絆,早在那枚茶盞發光的刹那,就已悄然係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