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若蘭說，她叔母放著侯府裏針線上的人不用，經常讓她做那針線活。能在這樣的境遇下，這樣被人不斷排擠、討厭、責罵、重壓的環境下，不隨波逐流，而是堅定內心，寄情於詩書，排遣於球馬，足以見其心性堅韌。
    這樣堅韌的心性，自己最是喜歡了。
    女子最忌柔弱。
    若隻是外表柔弱還罷了，要是內裏都綿軟不已，沒有主心骨，遇事沒有定見，不能解決紛擾難題，那可真是未來憂矣。
    自己的兒子若蘭雖然外表剛強，實則有一顆柔軟之極的心，有這樣一位堅韌開朗又樂觀的女子陪伴他漫長的一生，自己也是放心了。
    說來也是巧，自己頭一回見湘雲的時候，便喜歡她了，還以為是哪家嬌養的女兒呢。笑容明媚得，可以把一個心裏滿是陰霾的人都照亮了。
    後來看到她跟在保齡侯夫人的身邊，還覺得詫異。那樣一個內心陰暗的人怎麽有這麽好的命，能養出這樣好的女孩子來。沒承想她竟然是保齡侯的侄女，老保齡侯嫡長房的嫡長女。
    後來，慢慢地，竟然發現兒子也喜歡她。
    每次榮國公夫人史氏史文潔設宴的時候，他都會陪著自己去，就為了在園子裏跟她玩幾局投壺，或是，隔著網，兩隊人馬在青茵茵的草坪上踢幾局毽子。
    那些臉頰瘦削，眉眼精致，鼻梁挺直，杏眸櫻唇，身段曼妙的世家女子們，一個也沒有入他的眼。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那個鵝蛋臉龐笑意盈盈的女孩子身上。
    甚至，聽到她稱呼榮國公府二房二公子寶玉這個二哥哥叫愛哥哥而笑個不停。
    這麽一來，自己也起了心思，想讓兒子和湘雲成親。
    自己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奈何夫君去西域行商的時候被匪徒傷了身子，再難生子。自己和夫君這半生隻得若蘭這一個兒子。每每見著其他夫人身邊，有女兒在側，便羨慕不已。
    自己也想給女兒梳各種可愛的發髻，帶她去逛鋪子，用各種顏色鮮豔、款式奇巧的衣裙和首飾打扮她；帶她去賞花會，和她一起坐在馥鬱的芬芳中，在瓷瓶、琉璃瓶、花籃裏做四季的插花。
    他們父子倆都不喜歡登山，也不喜歡寫字、畫畫，而自己可以培養她，讓她和自己有同樣的喜好。帶著她賞遍四季的山川秀美壯麗；也可以教她寫絹麗的楷書，流雲一般的行書；或於日光晴和的午後，或於細雨泠泠的窗旁，教她用淡墨畫遠山，用細筆勾勒花鳥。
    若是若蘭和湘雲成親的話，自己也算有了女兒。
    自己早就想好了，到時候讓他們晚一些生孩子，讓自己也享受幾年有女兒的快樂。
    想到這裏，衛夫人輕輕地敲了敲窗欞
    “若蘭~”
    “母親。”
    衛若蘭抬頭，視線離開手中鑲嵌紅寶的釵子，看向窗外。
    “走吧，陪我去主院吃晚飯吧。”
    衛夫人鵝蛋一般的圓潤臉龐綻開笑意，眼角幾絲淺淺的細紋。
    “好。”
    若蘭合上了盒子，走了出來。
    “怎麽樣，湘雲還好嗎？”
    衛夫人站在正房門口，跟兒子問道。
    “母親...”
    若蘭忽然被這樣問道，有些驚訝也有些手足無措，他的臉上隱隱有了幾分紅意。
    “你怎麽...”
    “想問我怎麽知道你去見她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你父親回來先來見了我，你自然是要去見湘雲的啊。”
    衛夫人一副了然的樣子。嘴角噙著滿意的笑容。
    想來日後，兒子的婚姻也會像自己和他父親一樣和樂。
    “走吧。”
    衛若蘭跟上母親的步伐，下了簷廊旁的台階，往主院走去。
    天色已經變成藍黑色了，隻剩下了幾抹天光。
    不知道湘雲開始吃晚飯了嘛。
    衛若蘭看著逐漸昏沉的天色，心裏默默的想道。
    ......
    “樂芝，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黛玉坐在馬車裏，倚靠在車廂壁上，隨著車廂輕微的晃動，身子也微微移動。
    她的目光落在手裏畫著明黃色銀杏葉的茶盞上。
    車廂裏放著兩個籃子，一個盛滿了兩人剛剛在棗樹上摘下來的硬棗兒，一個盛滿了亮橙色的柿子。
    車廂裏飄浮著淡淡的柿子香甜味，車廂外有秋風掃過逐漸枯萎的樹葉的沙沙聲。
    “怎麽了，終於做出你滿意的栗子糕了嗎？”
    薑樂芝手裏捧著一盞嫩綠色的抹茶，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嘴邊沾了不少淡綠色的泡沫。
    “不是那件事。”
    黛玉聽了樂芝的話，心裏原本的那幾分緊張瞬間消失了。
    雖然自己跟樂芝自小就好得不行，不是她住在林府，就是自己住在薑府。有的時候，幹脆都不讓丫鬟回府收拾東西，晚上就穿著對方的睡裙，第二天穿對方的衣裙，戴對方的首飾釵環都是常事。可自己還從來沒把子聿的事情跟自己的幾個朋友說過，第一次提起，還真的是有些緊張。
    “就是子聿...”
    黛玉說著又頓了頓，目光垂了下來。
    “怎麽了，陸府派人去你們府上提親了嗎？”
    薑樂芝問道。
    她自小是見過子聿對黛玉的樣子的，那般小心翼翼地嗬護，要說他不喜歡黛玉，那是斷斷不可能的。
    冬日去書塾，黛玉的桌案上，總會有一壺熱熱的茶水，有時候還會有幾個小巧玲瓏的沙糖桔。
    夏日裏，夫子讓休息的時候，他又會不知從哪變出來一盤子冰皮點心，都是清爽的果餡。最難買的菠蘿餡兒他也總能給黛玉買到。
    更別提書塾的學生們去春遊、秋遊的時候，他總是形影不離地跟在黛玉的身邊，黛玉玩射鵠，他也玩射鵠，黛玉要蹴鞠，他便去搶來一個氣球，又招呼好足夠兩隊對壘的人數。
    在旁人眼裏，誰不知道他把黛玉放在心尖上寵著。也就黛玉一直在這方麵心思粗陋，一直沒有任何覺察。
    不管是書塾裏的同窗，還是相熟的世家子弟，大家都覺得，子聿早晚會跟黛玉表明心意的。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子聿對黛玉，那根本就不是哥哥對妹妹的照顧。那是對心上人的照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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