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大陣籠罩著整座汴京城，鄭到隨時可與大司命聯係。他沒想到大司命真將大梁江山托付到了這些貪官汙吏手中，他在朝堂之上竟然得不到半點支援，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時，大司命沒有支援也得支援！
    大司命的回應來的非常快，也十分劇烈，隻聽一聲巨響，大地傳來沉悶的轟聲，好似叩擊人心。眾官惶恐不安，皇上亦差點從龍椅上站起來。
    “報！”有太監飛快來報：“啟稟陛下！殿外兩座界獬石像無故倒塌！”
    “怎會如此？那可是神武高祖親自監督修築，豈會無故自毀？”
    那界獬乃是金鑾殿外丹墀下兩尊守門石像，類似麒麟長有鱗片，卻身形壯碩長著山峰般的脊背，且頭生獨角，據說是神昭皇後故鄉的神獸，由神武帝描述打造。兩座石像高有三丈，由堅固巨石雕刻，當年搬運石料造了一輛大車，必須百人才能拖動，這樣的建造，如今怎會無故倒塌？
    鄭到知道是大司命在幫他，他也自然要抓住機會，殿內隻聞鄭大喊道：“國將不國，此乃神武皇帝警示也！”
    眾人被剛才巨響嚇到，此時竟忘了言語壓製鄭到。
    皇帝不免心中發怵，問到：“何出此言？”
    鄭到行禮言道：“昨日非微臣臨陣脫逃，實乃目睹神異之事，恐聖上不肯相信。”
    皇帝連問：“發生何等神異之事？”
    鄭到回說：“那日我看見一神秘人身影，追蹤而去，未想到是神武皇帝先祖顯靈！”
    “啊？你果真見到他，先祖有何指示？”皇帝猛地站起來。
    鄭到回到：“千真萬確！先祖囑咐微臣，陛下尚且年輕，容易受人蒙蔽，他令微臣一定盡全力輔佐，保衛汴京城，萬不可令國土淪陷！”
    “這……”皇帝左右踱步。
    丞相反駁：“你少在這妖言……”他尚且未說完，隻見殿中一震，殿外青天中一聲晴天霹靂。眾官遮住腦袋惶恐的看向宮殿梁柱，好像生怕它塌下來。
    皇帝也被嚇到，連說：“容朕三思！改日再議！改日再議！”
    且說那皇帝退朝後，立馬躲進寵妃宮中，起初還有些惴惴不安，但很快便沉溺於酒色，將朝堂之事拋卻在腦後。
    鄭到坐在宮廷精美的浮雕屋簷上，看著縱情聲色的皇帝，一言不發。一會兒他身旁走來一人，正是暗星閣修士藍中。
    “大司命派你來看著我？”鄭到問到。
    “他希望你不要衝動。”藍中回到，他表情嚴肅到無趣：“他畢竟是大梁天子。”
    鄭到冷笑到：“你猜我在想什麽？”
    藍中回答：“我不知道，也不想猜。”
    鄭到輕聲說道：“我一直在想城牆上那一堆一堆的屍體。真是不公平啊，你說呢？”他的聲音很小，但每個字都沉重萬分。
    藍中停頓後回到：“討論這個問題，對我們保衛汴京並沒有什麽幫助。”
    鄭到繼續道：“憑什麽這麽多人的命運，全要在那些膿包手中？不如我發起刀兵，奪了皇宮，再與蠻人一決死戰。”
    鄭到麵無表情，看不出他是否在說氣話。藍中大驚：“你！……”
    還未說完，大司命潔白的虛影將手放在藍中肩膀上，藍中看向他，他說到：“你說不過他的，先走吧。”
    藍中點點頭，看了一眼鄭到，雖有些不放心，終於還是離去了。大司命向鄭到說：“國不可一日無君，難道大梁沒有了皇帝就會變得更好了嗎？道友既不想取而代之，又何必說這種話？”
    “我從來不自詡為正義人士，但他們的作為仍令我感到惡心。你知道我為什麽被通緝追殺？……我下山時碰到一個紈絝子弟，他隨意就屠殺了一個村落百十號人，我親眼看見，他將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活活燒死。他告訴我，強者就是可以淩辱和踐踏弱者。我殺了他。
    如今我看到朝堂上那些禽獸，打不過外敵，便想掠奪於民，甚至要將他人家的女兒送給蠻軍，他們心中是否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憑什麽決定別人的命運？”
    大司命回到：“我說不出來憑什麽，但曆朝曆代都是這樣過來的。
    想要惠政安民，就會侵害地方豪族的利益，得不到地方豪族的支持，皇權就會被宦官外戚竊取，這樣就不得不培養權臣對抗，權臣勢大就避免不了貪汙腐敗，令地方與朝堂的矛盾更大，豪族紛紛自立，朝廷就要耗費國力平定，內部空虛，北域蠻族就會趁虛而入。要與北域人打仗，就必須征兵征稅，這些又都少不了地方支持，而他們要滿足自己的胃口，又隻有向百姓伸手，百姓不堪重負就會起義造反，從而天下大亂，死更多的人。
    這就是我三百年來所看到的，與你想要的公平無關。”
    鄭到緩緩低下頭，評價到：“就像一個巨大的餐桌，每個人都不停地吃，卻怎麽也吃不夠。”
    “你看他，隻有十七歲，又何嚐不在牢籠中？”大司命看著遠處宮簾中的大梁皇帝。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怎樣的責任，又或者他知道，但太難了，所以沉溺在眼前的快樂中，就像被關在漂亮的鳥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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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到呼出一口氣，站起來：“他這樣可當不了好皇帝，不如讓我來教訓教訓他。”
    說罷他的樣貌快速變換，身材高大起來，變成一英挺的中年男子樣貌，而他身上正披著龍袍，簡直像神武皇帝從畫卷中走了出來。
    大司命驚訝後說了句：“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鄭到快速進入寢宮中，同時陰風大作，剛剛還在廳中載歌載舞的宮女們盡被這狂風嚇到躲起來，皇帝摟著寵妃想要往桌子底下鑽。卻被鄭到揪了出來。
    “妖怪，妖怪！”他大驚失色。
    鄭到大罵他：“不肖子孫！你可認得我？”
    皇帝看後臉色煞白，跪下連道：“神武先祖！”
    “你這不肖子孫，沉迷酒色，聽信讒言，竟讓外族侵犯至此。如今欲要投降敵國乎？”
    “不敢，不敢。朕寧死不降了。”
    鄭到繼續說：“那絲州太守一片忠心，你要斬他？”
    “朕是被別人騙了，錯怪他了。”
    “好，你知道怎麽做，若不加改正，不等蠻族破城，我親自懲戒你！”
    皇帝嚇壞了，連連叩拜，卻沒發現鄭到已經消失了。而後他連忙下旨，任命絲州太守為汴京四門城防總指揮，統領軍政，賜寶劍可先斬後奏，並令戶部撥款軍費，由鄭到處置。
    如此一來鄭到要做什麽就方便多了，可等他再去戶部領錢時，又碰到了層層阻礙。這次大司命主動幫他，給了他一份戶部尚書的把柄。原來這汴京城中有一青樓，樓中花魁是皇帝相好，他老偷跑出宮去見她，眾人皆知此事也都避嫌，可這戶部尚書，偷偷花錢買通老鴇，與這花魁歡好過幾次，他以為無人知曉，卻不知這汴京城中大小事情大司命清清楚楚。
    還有其餘官員大多都有不可告人之事，鄭到向大司命討要了這些人的名單及所作所為，他再以此威脅，總算封住了這些投降派的嘴。不過皇帝許諾的軍費，他還是沒能拿到，國庫早已空虛，這次雖沒人克扣，但一下也拿不出這麽多錢，鄭到隻能勉強拿剩餘的一點節約用著，武裝汴京百姓的設想也就不能實現了。
    自從立誌死守，拒絕議和後，蠻軍那邊再未傳來消息，隻是在遠處嚴陣以待。鄭到不會以為他們泄氣了，隻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鄭到作為城防總指揮，每日練軍，又在軍中提拔有才之士，利用一切時間，隻為了令防守力量壯大。
    三日之後的早晨，陽光並未如期而至，反常的陰雲籠罩著天空，一夜之間，氣溫竟然驟降，畢竟才七八月份，為何會退暑如此之快。鄭到吩咐劉鐵丹等人小心警戒，自己則利用神識觀察天空中的異狀。
    畢竟雲朵離的太遠，鄭到並不能探查清楚，但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任由這些東西滯留在頭頂。鄭到叫大司命召集了剩餘暗星閣修士，做好萬全準備，自己則利用乘風翼升上一重天頂。
    高空之上，寒風肆掠，粘稠的雲霧好似河流衝刷過鄭到身體，鄭到竟聞到其中的血腥味。在雲中鄭到目不能視，連神識也被壓製，他隻能劃開雲層往上，希望到二重天上觀察情況。
    然而他沒注意到，雲中有黑影正在盤旋聚攏。
    鄭到浮出雲層，如同鑽出灰色大海的海鷗。他仰頭望去隻見數以百計的禿鷹匯成一張大網，而網上盤腿坐著一人，正是那日令他不小心逃掉的醜陋魔道。
    此人頭發稀疏，身材幹瘦，突眼鉤鼻，此時卻給人一種如山般的壓迫感。他睜開眼，俯視鄭到，咧嘴大笑道：“沒想到吧，老子築基了！你這雜碎，有膽再來過兩招啊！”
    鄭到扭頭便跑，極速振動雙翼往下衝去。這時一團黑影迎麵湧上來，近時再看原來是一群禿鷹，鄭到用水箭射落眼前幾隻，憑借靈活的雙翼，鑽出包圍。
    哪知這群禿鷹在身後迅速集結，組成一隻巨獸，從雲中伸出爪，眼看要將鄭到一舉擒住。鄭到自知躲閃不開，喚出獸靈南山巨鷹擋下這一擊，白色巨鷹被衝得幾乎崩潰，淒厲的鳥鳴響徹雲霄。鄭到抓緊時間逃跑，白色鷹靈與與血色禿鷲糾纏幾回，抵擋不住，鄭到隻能收回，此時他法力已耗了大半。
    禿鷲振翅一次飛行的距離，鄭到要振翅十數次才能彌補，你追我趕間鄭到已危在旦夕。他衝出雲層，塔樓之上的暗星閣修士早已得令，對巨鷹猛攻。
    那怪物不願衝入護國大陣，卻仍口吐血光，鄭到後背受擊，雖有金身咒與護國大陣削弱，鄭到仍七竅流血，險些落地摔死。
    這時禿鷲才隱入雲中，滿意離去，鄭到則被暗星閣修士救下，勉強保住性命。
    這一擊，令鄭到舊疾複發，一連暈了幾天，暗星閣耗費許多靈藥才將他體內傷勢控製住。鄭到醒來時正在汴京一處宅邸中，他推門出去，庭中竟飄起了小雪，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蠻族是否退兵。
    這時大司命的投影終於出現，隻聽他說到：“你總算醒了。”
    鄭到問：“如今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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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妙，你昏迷了五日，蠻軍斷斷續續又攻城幾次，閣中幾個護法用盡辦法抵禦，北門還是被打破一次，所幸你帶來的劉先鋒拚命將城門又搶了回來。”
    鄭到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不住心悸：“不好，我先去城牆上看看。”
    說罷他很快動身，大司命在他耳旁告知：“魔道在南方龍河上，布下陰風大陣，將河水卷入空中化為陰雲，再漫至汴京上方，這些雲並無攻擊效能，卻能遮擋陽光。這些天，汴京氣溫驟降，許多兵士不能適應……”
    鄭到終於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們根本阻止不了，優勢必將倒向蠻族一方。鄭到在城牆上看到了那些灰頭土臉的士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仍在麻木的堅持著。他不在這幾日都是暗星閣的人利用他的身份指揮軍隊，他此時向大司命發問：“禦寒衣物呢？為何不給他們分發？”
    大司命回到：“國庫早已空虛，朝廷拿不出來，正在向汴京百姓募集。”
    鄭到也聽出他的急切與無奈，待他巡視完畢，心已跌入穀底，又死了不少人，且剩下的兵卒也戰力堪憂，許多城牆遭到破壞一時半會根本修不好。鄭到看著大司命，雖不願承認，還是說到：“打不贏了。”
    大司命聞言，雖自己心中已早有判斷，但仍麵沉如水：“他道，你來陵中找我，還有最後的辦法。”
    鄭到如今也隻有相信他。很快趕到皇陵中，在上次的位置，大司命正襟危坐，他身前放著兩本書，與一個黑色小盒。他此時身上已無光澤，穿著普通白色布衣，是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頭，鄭到有預感這才是他的真身，且他應該很快會油盡燈枯了。
    待鄭到走近，他皺紋間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向鄭到，隨後他俯身一拜說道：“懇請道友救救大梁。”
    鄭到措手不及，側過身子後問：“您這是何意？”
    大司命緩緩抬起頭，打開麵前的盒子，其中是一枚碧玉般的渾圓丹藥：“我代表大梁請求你，隻有你的飛行神通才能接近金帳，隻要你能殺死瀚國可汗，蠻族一定會退兵。”
    鄭到定睛一看，是一枚三階丹藥，靈力充盈。他看了那麽多丹書，自然認識，乃是一枚假基丹，可以令練氣修士擁有兩個時辰的築基修為，無任何副作用，甚至體驗過築基後能令修士真正築基時概率提高。其價值甚至在重生丹之上，若非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大司命絕不會拿出如此重寶。
    鄭到終於還是忍住誘惑道：“不行，刺殺蠻王根本是送死，那麽多的魔道你要我用一枚假基丹抗衡，根本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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