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三年前躺在手術台上的人，從來都不隻是她一個。原來他捐獻的不是普通的骨髓，而是用自己的生命，換了她的苟延殘喘。樓下傳來開門聲，風鈴“叮鈴”作響，驚得沈知意手一抖，診斷書飄落在地。緊接著，傅時硯的聲音帶著雨氣從樓梯口傳來，比平時柔和了幾分：“知意，你在閣樓嗎？我買了你愛吃的草莓蛋糕。”草莓蛋糕。沈知意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記得自己十七歲生日那天，傅時硯就是捧著這樣一盒草莓蛋糕衝進病房，奶油蹭了他滿手，他卻笑得像個孩子：“知意生日快樂，等你好了，我們去看莫奈的畫展。”那天陽光很好，透過玻璃窗照在他臉上，左眉骨下的疤痕泛著淺粉色的光。可現在，這溫柔的聲音聽在沈知意耳裏，卻比任何嘲諷都要刺耳。她彎腰撿起地上的診斷書，緊緊按在胸口，冰涼的卡紙硌得肋骨生疼。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著，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在寂靜的閣樓裏格外清晰。原來這三年來午夜夢回的愧疚，那些讓她輾轉難眠的自我譴責，那些以為自己掠奪了他健康的負罪感，不過是他精心編織的一場騙局。他從來不是救贖她的天使，他隻是個病人，一個用自己的生命，給她下了一劑致命藥引的病人。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傅時硯的聲音越來越近：“知意？怎麽不說話？”沈知意猛地轉身，背對著樓梯口，將鐵皮盒和那些信死死抱在懷裏。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軍綠色的鐵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該怎麽辦？衝下去質問他為什麽要騙她？抱著他的膝蓋哭著說對不起？還是……像三年前那樣，拿起一把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下同樣的傷口？腳步聲停在了閣樓門口。傅時硯的呼吸就在身後，帶著外麵雨水的潮氣，和他身上慣有的雪鬆味。“在看什麽？”他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聽起來那樣溫柔，“找到伯母的東西了嗎？”沈知意的身體僵得像塊石頭，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顫抖的肩膀上，落在懷裏那本攤開的診斷書上。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敲打著老虎窗的玻璃，也敲打著她瀕臨破碎的心髒。她知道，這場持續了三年的騙局，終於要在這一刻，揭開血淋淋的真相了。而她和傅時硯之間那道早已鏽跡斑斑的鎖鏈，也終將在真相的衝擊下，徹底斷裂，或者……勒得更緊，直到將兩人都勒出血來。沈知意緩緩轉過身，目光撞進傅時硯帶著笑意的眼眸裏。她看見他手裏提著的草莓蛋糕盒，粉色的包裝紙在灰暗的閣樓裏顯得格外刺眼。“傅時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清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舉起那本診斷書，將封麵朝向他，照片上那個蒼白卻笑著的傅時硯，仿佛也在無聲地質問著眼前的人。傅時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裏的溫柔像潮水般退去，隻剩下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看著沈知意手裏的診斷書，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閣樓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雨點敲打著玻璃的聲音，和兩人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沈知意死死地盯著傅時硯，她看到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看到他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看到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你說話啊！”她終於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眼淚再次洶湧而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告訴我啊！”傅時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慌亂已經被一種深沉的痛苦取代。他看著沈知意，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知意，你聽我解釋……”“解釋？”沈知意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憤怒，“解釋你為什麽要騙我？解釋你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傅時硯，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一個需要你犧牲自己來拯救的可憐蟲嗎？”她將診斷書狠狠摔在地上，紙張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閣樓裏回蕩。“你知不知道這三年我是怎麽過的？我每天都在愧疚，每天都在想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甚至……我甚至想過死了算了！”傅時硯猛地向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卻被沈知意狠狠甩開。“別碰我！”她尖叫著，像一隻被刺痛的刺蝟，“傅時硯，我恨你！我恨你騙我！”傅時硯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底的痛苦更深了。“知意，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他的聲音裏帶著哀求，“我隻是……我隻是怕你受不了。”“怕我受不了？”沈知意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你以為這樣我就受得了嗎？你讓我活在你的謊言裏，讓我背負著你用生命換來的愧疚，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在為這場激烈的爭吵伴奏。沈知意看著傅時硯蒼白的臉，看著他眼底的痛苦和無奈，突然覺得一陣無力。她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他捏著她的手腕按在手術同意書上時的眼神；想起他在精神病院看她時，眼底深藏的擔憂；想起他每晚在她睡著後，悄悄來到她床邊，替她掖好被角。原來那些溫柔的背後，都隱藏著這樣一個殘酷的真相。沈知意慢慢蹲下身，將臉埋在膝蓋裏，失聲痛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她隻知道，自己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傅時硯站在原地，看著蹲在地上痛哭的沈知意，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隻是他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時刻。他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輕輕拍一拍她的背，卻又怕再次被她甩開。最終，他隻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