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傳統藝術之困,逆世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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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的更鼓聲還在簷角震顫,蕭雲天已經坐在城南茶樓的臨窗位置。
    雨水浸泡過的青石板泛著油光,對麵綢緞莊的夥計正踮腳取下"蘇繡宗師"的金漆牌匾,換上一幅描著西洋透視畫法的牡丹圖。
    "張師傅上個月還說要收徒呢。"郭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茶碗裏漂浮的茉莉花突然碎成兩瓣。
    蕭雲天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扳指內圈刻著三道細痕——那是三年前大姐蕭明玥為討好江南才子,當眾折斷他雕了半月的竹根雕時留下的。
    窗縫漏進來的風卷起他袖口的孔雀紋刺繡,恍惚間與昨夜木匣裏那片冰晶重疊成雙。
    "少東家真要買下西郊的琉璃窯?"郭啟從懷裏掏出地契,"那些老窯工說,現在官窯都改用琺琅彩了......"
    話沒說完,樓下突然傳來叮鈴哐啷的響動。
    七八個紮著靛藍頭巾的腳夫扛著木箱魚貫而入,領頭的中年男子掀開油布,露出半截褪色的孔雀藍釉梅瓶。
    蕭雲天瞳孔微縮,這正是三日前他在鬼市見過的前朝貢品。
    "蕭公子好興致啊。"油頭粉麵的男子搖著灑金折扇擋住去路,腰間佩的羊脂玉禁步叮咚作響,"聽說你要建什麽藝術傳承基地?"他故意拔高聲音,二樓雅間的湘妃竹簾紛紛掀起縫隙。
    蕭雲天認得這是大姐閨中密友的胞弟周慕禮,去年中秋宴上還嘲笑過他修複的漆器是"乞丐補碗"。
    此刻這人袖口隱約露出半截燙金拜帖,正是最近京城炙手可熱的新派畫社"流雲軒"的標識。
    "周公子消息靈通。"蕭雲天指尖輕叩裝著《天工譜》的木匣,昨夜沾到的鬆煙氣息突然變得刺鼻,"不如三日後同往琉璃窯......"
    "可別!"周慕禮用折扇壓住地契,"誰不知道蕭公子上月在賭坊輸了三千兩?"他故意讓鑲著東珠的扇墜滑過蕭雲天衣襟,"聽說你要把這些老古董賣給波斯商人?"
    茶樓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
    角落裏正在修補紫砂壺的老陶匠手一抖,壺嘴"哢嚓"斷在陶泥裏。
    蕭雲天瞥見老人布滿裂痕的指甲縫還嵌著朱砂,忽然想起《天工譜》裏記載的"霽紅釉"配方——需用窯工三代人養出的老指甲做調色盤。
    郭啟剛要拔劍,卻被蕭雲天按住。
    他笑著展開一卷泛黃的工筆畫,畫中十二位工匠正在燒製龍紋琉璃瓦,每個人物衣褶裏都藏著蠅頭小楷的技藝口訣。"這是永昌年間宮廷畫師所作的《天工開物圖》,周公子覺得值多少波斯金幣?"
    周慕禮臉色忽青忽白,他身後幾個腳夫突然踉蹌著撞向木匣。
    千鈞一發之際,蕭雲天旋身用廣袖卷起木匣,袖中暗袋滑落的金粉在空氣中劃出孔雀尾羽般的弧光。
    眾人還未回神,他已將畫軸輕輕搭在周慕禮肩頭:"小心別碰壞了流雲軒的寶貝。"
    行至朱雀橋,秋雨又綿密起來。
    橋頭賣絨花的阿婆突然哼起小調:"......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蕭雲天駐足望去,她手中未完工的絨花正巧是孔雀造型,尾羽用的竟是前朝禁用的翠鳥羽毛。
    "少東家你看!"郭啟突然指著河麵。
    十幾艘掛著彩綢的畫舫順流而下,船頭少男少女們正在用西洋顏料塗抹儺戲麵具。
    有個戴冪籬的姑娘將畫壞的麵具扔進河裏,那猙獰的鍾馗臉譜撞碎在橋墩上,朱砂色隨著漣漪暈成血手印的形狀。
    蕭雲天彎腰撈起半片殘破的紙胎,指尖摩挲著夾在其中的竹纖維——這分明是張氏紙坊獨有的"青檀雪"。
    去年臘月他親眼見過張大姑娘跪在雪地裏,隻為取初雪融水浸泡檀皮。
    "讓讓!別擋著藝術之路!"
    突然湧來的人群撞得蕭雲天一個趔趄。
    二十幾個錦衣少年扛著丈餘高的木架經過,架上繃著半透明的西洋畫布,畫著用金粉勾勒的裸體菩薩。
    領頭之人故意將畫架往蕭雲天這邊傾斜,眼看要壓碎老陶匠剛修補好的紫砂壺。
    電光石火間,蕭雲天抽出腰間軟劍。
    劍光如孔雀開屏掃過畫布,碎裂的金粉雨中響起裂帛之音。
    待眾人睜眼,那畫布已變成飄落的雪片,每片都映著《天工開物圖》裏的匠人側影。
    "蕭某不才,恰巧知道這金粉摻了綠礬。"他用劍尖挑起一片金箔,"遇雨就會......"
    話音未落,畫布碎片突然在雨中泛起幽綠磷火,將少年們華貴的錦袍灼出星點破洞。
    人群哄笑聲中,蕭雲天轉身將軟劍纏回腰間,劍柄上孔雀石雕成的眼睛在雨幕裏閃過一線寒光。
    雨絲裹著孔雀藍釉梅瓶的碎光,在蕭雲天靴尖凝成點點星子。
    他俯身拾起半片釉胎,指腹撫過冰裂紋的肌理:"周公子可知這釉色為何喚作"孔雀藍"?
    前朝匠人需在子夜窯變時,用竹刀蘸著孔雀膽汁勾畫紋樣——"
    "妖言惑眾!"周慕禮的折扇嘩啦合攏,扇骨上嵌著的西洋鏡片映出他扭曲的麵容,"如今誰還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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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雲天從袖中抖落一卷泛黃的《陶說》,書頁間夾著片瑩藍羽毛:"這是我在張氏窯廠廢墟裏找到的孔雀翎,翎管中殘留的銅鏽與釉料成分相同。"他故意讓羽毛飄向正在修補紫砂壺的老陶匠,"您說呢,陳師傅?"
    老陶匠布滿裂痕的手突然穩如磐石,壺嘴斷裂處在他指間化作展翅的雀頭:"蕭公子說得在理,我祖父那輩燒霽紅釉,還得往釉水裏摻新嫁娘的血呢。"茶樓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幾個原本在畫舫上嬉鬧的公子哥不知不覺湊到窗邊。
    "荒唐!"周慕禮的禁步玉佩撞得叮當亂響,"西洋畫社三日便能培養個畫師,你們這些老古董......"
    "三日前流雲軒賣出的《春山圖》,題跋用的可是宋徽宗瘦金體?"蕭雲天突然打斷他,指尖蘸著茶湯在桌麵勾畫,"運筆時手腕需懸空三寸,筆鋒轉折處暗合八卦方位——"他腕上孔雀紋刺繡隨著動作流動,竟真在霧氣中凝成個金色的"藝"字。
    郭啟適時拋出本裝幀精美的冊子:"這是少東家昨夜默寫的《宣和畫譜》殘卷,比某些人臨摹的贗品多了十七處鈐印。"他故意將書頁翻到記載西域顏料的那章,朱砂與孔雀石研磨的粉末簌簌落在周慕禮的錦緞靴麵上。
    人群裏突然擠出個戴冪籬的少女,她捧著被蕭雲天斬碎的儺戲麵具碎片,聲音發顫:"這紙胎......當真摻了竹纖維?"當她掀開冪籬,眾人認出這是蘇繡宗師最得意的小徒弟。
    "姑娘不妨對著日頭看看。"蕭雲天用劍尖挑起片碎紙。
    陽光穿透纖維時,紙麵竟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竹葉紋,正是張氏紙坊防偽的暗記。
    少女突然掩麵啜泣:"師傅總說現在的年輕人不愛學劈竹......"
    茶樓裏的天平開始傾斜。
    賣絨花的阿婆不知何時擠到前排,她手中未完工的孔雀絨花突然活了似的顫動,翠鳥羽毛在穿堂風裏泛著幽藍:"蕭公子若不嫌棄,老身這手點翠的功夫......"
    "且慢!"周慕禮的隨從突然抬進個鎏金箱子,"各位瞧瞧真正的新藝術!"掀開的瞬間,滿室都是刺目的西洋紅——那是幾十尊用樹脂澆築的菩薩像,眉眼間還嵌著會轉動的琉璃眼珠。
    蕭雲天卻輕笑出聲:"去年暹羅進貢的八寶佛,用的可是這種會褪色的茜草膠?"他隨手將茶湯潑向菩薩像,朱紅色竟如血水般順著鎏金紋路暈染開來。
    郭啟默契地遞上本泛潮的《髹飾錄》,其中某頁被鬆煙熏黑的字跡赫然寫著:"茜草遇堿則腐"。
    "周公子若想要不褪色的紅,"蕭雲天突然將半截孔雀翎插進茶盞,"不如試試這個?"翎羽在茶湯中緩緩析出靛藍,與茜草紅交融成妖異的紫。
    這詭麗景象讓畫舫上的西洋畫師都看癡了,有個少年失手打翻調色盤,油彩在河麵暈開孔雀開屏般的漣漪。
    雨勢漸歇時,蕭雲天在朱雀橋畔的碑亭裏找到了張老藝人。
    老人正在拓印塊殘碑,宣紙下隱約露出"天工"二字。
    當他轉身的刹那,蕭雲天瞥見他腰間懸著的雙魚佩——正是大姐及笄那年,父親賞給琉璃窯大匠的信物。
    "老朽的孫女在流雲軒學畫。"張老藝人突然開口,刻刀在碑文"匠"字上重重一頓,"前日有人送來她臨摹的《韓熙載夜宴圖》,畫中樂伎的裙擺......"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拓紙,蕭雲天看見那絹本邊緣露出半枚鮮紅的"蕭"字印鑒。
    郭啟突然輕咳一聲,他袖口不知何時沾了片孔雀藍的釉料。
    蕭雲天望著河麵上漸漸消散的彩色油漬,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鬼市見過的那個蒙麵人——那人脖頸處有道形似孔雀翎的胎記,此刻想來竟與大姐閨中密友的胭脂痣重疊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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