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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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本州刺史壽辰,這幾日賀禮不斷。好大排場,可真是到處都吃得開。”
    他隨口回答,說的是抬人的話,不知為何卻夾著抑不住的譏諷之意。
    剛進門謝硯之就被馬廄吸走了注意。族中馬場向來由父親負責打理,他幼時最愛馳騁其中,新出生的不少小馬駒都得他精心照顧,被人買走時心中萬分不舍,因此對馬匹生來多一分感情。塞外多寶駒,卻沒想到這內陸之地也有幾匹上好的駿馬。
    文清也正有向兩人介紹的熱情,見他感興趣更是喜上臉頰,忙不迭跑去撫摸自己那匹金鬃玄色的愛馬。
    “這是六年前父親送我的。”他說,那駿馬像是有所感應,也用鼻尖輕觸文清臉頰,十分依戀的樣子,“隨我一塊長大,我給他取名飛毛將軍。”
    “那匹是雷首飛電,跟隨我多年。”女子的聲音冷不防加入進來,文芝從裏屋走出,仍著一身勁裝。說的是緊挨飛毛將軍的另一匹馬,通體血紅頸背強勁,隻看便知也是難得的寶駒。
    見到謝硯之時愣了一下,大約也是想起之前自己與弟弟無禮衝撞的事,對他一點頭,轉過去說叨文清:“飯菜已經備好,爹爹讓我出來看看客人怎麽還沒帶到,我就知道又是你貪玩。”
    文清對她做個鬼臉,忙不迭溜之大吉了。
    文家果真如同虞成蹊所言,雖在官場任職,行事作風卻是江湖義氣,不沾半分官場聲色。
    宅內陳設簡單,備的菜都是家常菜,酒也是肆中打回來的尋常酒,可見生活雖比普通百姓家中略寬裕些,但也沒富到哪裏去。
    參軍文守卓也無半分架子,不分長輩晚輩地要拉他們一塊痛飲。謝硯之說自己酒量淺薄,文守卓倒也不勉強,轉頭拉著虞成蹊陪他喝,席間感慨當年在洛陽偶遇其祖父方蒼玉,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交。
    “你祖父是一等一瀟灑自由之人。”文守卓醉得不清,說話已是含含糊糊,“我沒他那樣的骨氣,為五鬥米折腰當了這破參軍,現如今眼看著官府勾結腐壞,竟連封信也送不出去。可笑啊,可笑……”
    說罷倒在桌上,當真醉暈過去了。
    謝硯之聽出他話裏有別的意思,其中牽扯不淺。
    但與人結交最忌交淺言深,更何況尚且不知對方態度,他便不多問。
    家裏仆從似乎也見慣了文參軍這樣,與姐弟倆一道將他扶回房去,留下謝硯之與虞成蹊就著一桌光顧上喝酒也沒怎麽動的菜肴,麵麵相覷。
    隨意得不像尋常官場人家的待客之道。
    虞成蹊哈哈大笑,對他說:“文伯父就是這樣,心裏不痛快就要喝,喝完到處說,所以文清才寫信讓我來陪他喝幾杯。”
    謝硯之喝了口茶。
    “你千裏迢迢邀我來,怕也不止蹭飯這麽簡單。”
    這下輪到虞成蹊投降,一攤手無奈承認。
    “沒法子。”他道,“這事難辦,思來想去我那一堆朋友中,數你最有主意。”
    可他話說到這裏卻不繼續往下解釋了,反而環視院外一周,飲盡杯中殘酒,將酒杯倒扣在桌上。
    隔牆有耳。
    謝硯之也是這意思。
    其實打從踏入這院子時,便已注意到有人在暗處盯著,多也不多,十數人卻是有的。練武之人想藏匿氣息的辦法不是沒有,但往往在內力更深厚之人麵前無所遁形。
    謝硯之在護國寺參悟武學,離開時已得真傳,這十數人武功說高不高,氣息落在他耳中極為清晰,若出手須臾間便可解決,可說低也不低,對付文家人綽綽有餘。
    更緊要的是,還不知對方意圖為何。
    “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虞成蹊打了個嗬欠,“喝多了酒犯困,明日咱們找個好閑聊的地方。”
    謝硯之也不置可否。
    於是到鑠州的第一天,便在文府住下了。
    此間事已畢,昀笙自然沒興趣再去梁虔那假客套,倒不如趁著天光尚好出門賞景,也可捉住鑠州春色的一截尾巴。
    文清是個玩心大的,好容易逮著文守卓赴宴不在家的機會,全力攛掇眾人挑了馬與他溜至郊外。
    文芝板著臉訓他,說沒消停幾日騎馬的癮又上來了,若不小心跌傷,爹爹回來非讓你跪幾個時辰不可。
    少年仍像先前那樣轉身朝她做了個鬼臉,揚鞭一溜煙跑得人影兒都沒。文芝又急又氣,緊隨其後,嘴上還嚷著有本事今日莫讓我抓到,馬蹄過處塵土與草籽一並掀起,恰似姐弟倆的性格,大刀闊斧卻又幾分莽撞輕狂。
    虞成蹊見狀無奈一笑,朝謝硯之道:“我瞧他倆今後還有得鬧騰,也不知何時才能穩重起來,有個讓人放點心的樣子。”
    謝硯之也笑,說:“少年心性再正常不過,我在這歲數時比他倆還能鬧騰,與昀兒一道,能做的不能做的搗蛋事全做一遍,氣得夫子追在後麵吹胡瞪眼,連寄數封告狀信。”
    虞成蹊聞言驚訝,再想想,又似乎並不難理解。
    “也是,”他點點頭,“你這人看著老實,實則也挺能惹事的。若非此,也不會在雍州時出手相助,咱們現下就不會相識了。”
    “可說到雍州。”虞成蹊又道,“前幾日傳來消息,說梁軍率二十萬大軍於雍州被北狄大敗,此後一路潰退,怕要不了幾個月叛軍就能打到鑠州了。”
    到時隻怕又是一場燒殺劫掠,流血浮丘。
    謝硯之顯然也得知了這消息。
    “雍州收複不過短短兩年。”他輕歎,“敵軍穩坐魏州,任憑梁軍對舊部窮追猛打,待梁軍亦攻城不下、人困馬乏之際一舉出兵,自然輕易援下雍州。”
    “梁軍接連敗退,士氣已散,即便沒有這仗,重丟雍州也隻是遲早的事。”
    昀笙不知何時也隨了上來,話講得毫不留情,更是直白點出其中關竅。
    這情勢三人心內都明白,可真說起難免沉重。虞成蹊長歎一口氣,不由得愁緒滿懷。
    “如今大梁內亂不斷、烽煙四起,在外亦有敵方虎視眈眈。可說到底,最後遭罪的都是無辜百姓,征稅越來越重便罷了,凡有青壯者皆要充軍上陣,歸時或是鬢發雙白,或是早已化作黃土一杯。”
    “在梁京時我從未想過這些,現在隻覺得痛心,”虞成蹊喝停馬,語氣認真,“王爺,娘娘,起碼保住鑠州,莫讓戰火燒灼到這裏。”
    他一貫叫謝硯之謝兄,此時卻換了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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