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不肯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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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又隨口補充道:“不過侍女月白帶隨從住在城內客棧中,偶爾偷閑,也算是個安靜之所。”
    暗示梁虔若有需要可找月白傳話,或直接來客棧找自己。
    梁虔果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連連點頭,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裝懂。
    之後諸多應酬往來,不過是尋常客套話。原本也沒指望著他立刻將實情和盤托出,這梁京而來的第一麵,無非陪他完成輪試探罷了。
    昀笙打個嗬欠,換了個更舒適的倚靠姿勢,當真欣賞起樂舞來。送上門的宴席不吃白不吃,反正時日還長,有的是時間慢慢隨他耗。
    那日昀笙回去得遲。席間喝不少酒,路上悶得慌,卷起車簾想透氣,又可散一散這渾身酒味。
    剛掀起一角察覺到不對勁——臨近宵禁時分,大街上早已連個鬼影也無,卻隱約有數聲馬蹄綴在後麵。車行他們也走,車停便也跟著停下,刻意保持一段距離,顯然有人暗中跟隨。
    是北信王派來的探子,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車夫是昀笙從梁京帶來的,練過些功夫,五感比常人敏銳些,因而這些年一直帶在身邊,此時也覺察出遭人跟隨,為難道:“主子……”
    “不管他,”昀笙打斷,“咱們直接回參軍府。”
    且看這些人想如何。
    路上昀笙又突然改變主意,讓車夫轉頭去客棧,簡單梳洗過,換回了那身錦緞衣裳。說不上什麽原因,隻是不想將這滿身酒氣帶回去。可即便換過了衣服,卻還能隱約聞到些酒味,夾雜著脂粉氣。
    回去時正趕上用夜食。參軍府上飯菜簡單,無非清粥小菜而已,看著卻比梁虔那的山珍海味讓人有食欲。
    或許是府上已很久沒這樣熱鬧過,文清異想天開,大晚上要拉著虞成蹊學他上次未完的劍法,虞成蹊也陪著他胡鬧,竟當真在院中使起劍招來。他所使招數行雲流水間透出凜冽劍意,當真精妙。
    不多時文芝加入,這下連家中的仆從也紛紛湊過來看熱鬧,可見平日文家人待他們親厚,府中倒沒什麽主仆之別。
    文守卓望著興頭上的兩姐弟,笑對二人道:“內子去世得早,隻留下這一雙兒女。原本起這名是希望他倆文韜武略德才兼備。結果天性愛玩不受約束,最終文也不成、武也不就。隻跟著走南闖北的鏢局師傅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性格卻急躁,好打抱不平,什麽事都要管上一管,頗有內子當年的風範。”
    說著自謙的話,語氣中卻滿是懷念,顯然是與夫人鶼鰈情深,對自己口中這雙文不成武不就的兒女亦是滿心寵愛。
    分明隻是普通閑話家常,聽著卻叫人動容。
    昀笙與父親相處時日少,僅有的印象中也大多是他冷淡疏離的樣子,昀笙正是從那時起學會調皮搗蛋,偏要頑劣給他看,無非是希望父親的視線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幾分,哪怕是像尋常父女一般訓斥自己幾句也好。可從此隻是愈發疏離。
    昀笙見他最多的時候是在飲酒,一壺接一壺,似乎快被心中的愁苦壓得喘不過氣。可那時的昀笙不明白,既然有苦為何不去做,與這既定的事實爭上一爭,或可改變天命。能出人頭地的方法又何止這一途?
    倘若他還在世呢?
    昀笙心想,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是會更歎息恨鐵不成鋼,還是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隻是出於不甘心——不甘心遭人束縛,不甘心困囿一方,不甘心謝氏的前路也同深受打擊的父親一樣,就此埋沒、藉藉無名。
    更不甘心看著謝硯之同他一樣,走入家族編織好的囚籠中,從此泯然眾人矣。
    謝硯之輕拍他的肩,將昀笙從沉思中拉回過來。
    這才發現文清已經湊到跟前,正興致勃勃講著日間與虞成蹊一塊外出的見聞,說完仍停不住口,問他一整天上哪去了,可也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喝花酒去了。”昀笙隨口逗他。
    反正身上的酒氣掩蓋不住,不如隨口編個謊話,也好叫他們不便追問下去。
    話是隨口說的,可鬧騰的飯桌突然安靜下來。文守卓輕咳幾聲,雖是長輩對著客人也不好發作。虞成蹊憋笑憋得厲害,整個人伏在桌上隻見雙肩聳動,文芝臉色微紅瞪她一眼。
    謝硯之則看著她,神色無奈。
    都看著我幹嘛,昀笙心說,難不成整桌沒一個能聽懂玩笑話的嗎。
    “好玩兒嗎?”文清好奇道。
    ——現在她知道為什麽對麵諸人是這副表情了。
    鬧至深夜眾人才紛紛散去。
    昀笙困得倒地就能睡,回屋後懶得搭理謝硯之,往床榻上一倚,大有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她睡覺的架勢。
    謝硯之卻在桌案旁坐下,倒上兩杯茶方才開口:“昀兒,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來鑠州的原因嗎?”
    “如今你以什麽身份來問這句。”昀笙反唇相譏,“想來便來了,何須理由。”
    謝硯之沒有回答昀笙的問題,而是站起身,極認真地對她道:“來打個賭吧。仍是老規矩,若我賭贏了,你便告訴我真相。”
    燭火明滅,映在他較常人顏色淺上許多的眼瞳中,神色專注,純粹得不摻一絲雜質。
    他幼時率真跳脫,成年後性格溫和許多,但骨子裏的強勢半分未減,一旦認真,必要問出個結果。
    昀笙知道,他今日非得聽到實話不可。
    “說吧,”昀笙放棄,“我聽著呢。”
    謝硯之自虞成蹊向他傳信的事講起,又將到鑠州後的見聞一—說與他聽,連文芝所說欲告發梁虔通敵之事,也悉數告訴昀笙,說完話鋒一轉,篤定道:
    “此事與梁京脫不開關係。北信王父子不願親自出麵蹚渾水,便指定由榮恩侯府代勞,也好借機將你我拖下水。”
    並非詢問,而是平靜地點出事實。
    盡管兩人間橫著諸多不快,可昀笙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總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他擔心的也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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