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裹著焦糊味灌進鼻腔時，葛凡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襯衫已經黏在皮膚上。
    他壓下喉間翻湧的血氣，輕輕將董浩放在綠化帶的碎磚上——這個剛才還在笑罵著擋刀的男人，此刻連睫毛都在發顫，戰術服上的血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暈染開，在月光下泛著暗紫。
    "董浩。"葛凡掐住他的人中，指尖觸到一片滾燙，"撐住，蘇婉兒的直升機有醫療艙。"
    董浩的眼皮掀了掀，血沫從嘴角溢出："別...別浪費時間。
    那老東西的終端...藏在主控室第三排服務器下。"他染血的手抓住葛凡手腕，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裏，"林若雪當年說過...天啟工程的秘密，在數據裏。"
    葛凡的瞳孔微縮。
    他望著董浩逐漸渙散的眼神，突然想起三小時前這個男人還冷著臉說"青蓮的人不跟野路子合作"，此刻卻用最後半條命在給他指路。
    他反手握住董浩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正迅速流逝："我去，你等著我回來給你灌醒酒湯。"
    轉身時，後背的灼痛突然加劇——是剛才被氣浪掀飛時撞在水泥柱上的傷。
    葛凡卻像沒知覺似的，踩著還在冒煙的瓦礫往廢墟深處跑。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裏響起："檢測到金屬殘留反應，坐標x7，深度0.8米。"
    他蹲下身，指甲縫裏嵌進碎玻璃也沒在意，徒手扒開燒變形的鋼板。
    當那截裹著焦黑外殼的終端露出一角時，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三年前在巷子裏撿到係統芯片時，一模一樣的震顫。
    "葛凡！"
    蘇婉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抬頭，探照燈的白光裏，她正趴在直升機艙門邊，珍珠發繩被風掀得亂飛，臉上還沾著沒擦幹淨的淚痕："我讓駕駛員放軟梯！
    先上來處理傷口——"
    "先連終端！"葛凡扯著嗓子喊，將滿是血汙的終端舉過頭頂，"三重量子加密，隻有你能破。"
    蘇婉兒的瞳孔倏地收縮。
    這個總被他調侃"連咖啡都要調甜度"的大小姐，此刻卻突然挺直脊背，轉身撲向機艙裏的設備。
    耳機裏很快傳來她敲擊鍵盤的脆響："密碼層破解中...30...60...95！"
    終端屏幕亮起的刹那，葛凡的呼吸頓住。
    血紅色的字體在屏幕上流淌："天啟工程最終階段——宿主融合，啟動倒計時：2395812"
    "宿主融合並非意識同步。"蘇婉兒的聲音帶著顫音，"所有覺醒者的天命之力將被抽取，注入單一適配個體，完成進化躍遷...適配條件...基因匹配度99.7，與實驗體001相同。"
    實驗體001的照片彈出來時，葛凡的指尖狠狠一顫。
    照片裏的嬰兒被包裹在培養艙中，小臉皺成一團——和他錢包裏那張泛黃的白天照，連右耳後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轟——"
    廢墟深處突然傳來石塊坍塌的聲響。
    葛凡猛地抬頭，卻隻看見火光中浮動的塵埃。
    他摸向胸口，那裏還殘留著老者拍中時的溫度，和記憶裏某個雨夜，那個裹著他跑過三條街避雨的懷抱，溫度分毫不差。
    "葛凡！"蘇婉兒的聲音再次炸響，"林若雪的定位信號！
    城南廢棄醫院，信號源在負三層！"
    他低頭看向董浩。
    這個男人不知何時昏了過去，蒼白的臉在月光下像張薄紙。
    葛凡咬了咬後槽牙，扯下襯衫下擺粗略裹住董浩的大腿傷口，然後將人抱上軟梯。
    蘇婉兒接住董浩時，他看見她眼底的水光，但她隻是用力點頭："醫療組已經準備好，你放心。"
    廢棄醫院的鐵門鏽得隻剩半扇。
    葛凡踩過滿地碎玻璃，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裏不斷跳動："檢測到異常能量反應，坐標b317。"
    地下三層的黴味幾乎要嗆進肺裏。
    他踢開半扇變形的金屬門，手電筒光束掃過牆麵時，成摞的實驗日誌"嘩啦"墜地。
    最上麵那本的封皮上，"灰域實驗體07"的字樣被血漬浸透。
    他蹲下身，指尖剛碰到紙頁，脆黃的紙就碎成了渣。
    但最後一頁的字跡卻格外清晰，像是用刀尖刻進去的："宿主崩潰源於意誌抵抗。
    當實驗體產生自主意識對抗融合程序時，細胞會在0.3秒內碳化..."
    手電筒"啪嗒"掉在地上。
    葛凡彎腰去撿，卻在反光中看見自己瞳孔裏跳動的幽藍——和係統激活那天，意識海裏那道刺痛時泛起的光，一模一樣。
    遠處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他迅速抄起地上的鋼筋，轉身時卻撞翻了牆角的鐵盒。
    生鏽的照片散了一地，最上麵那張，是個穿著白大褂的老者抱著嬰兒，背景裏的實驗室標牌上，"實驗體001"的字樣在灰塵裏若隱若現。
    葛凡蹲下身，撿起照片。
    照片裏老者的笑和爆炸前那個瞬間重疊——原來不是錯覺，那抹溫柔，從他出生那天起，就刻在這張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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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蘇婉兒的消息跳出來："董浩情況穩定，醫生說他命硬。"
    他望著照片裏自己白天的模樣，又摸向胸口。
    那裏還留著係統芯片的溫度，和老者掌心的溫度，此刻竟詭異地重合在一起。
    "宿主崩潰源於意誌抵抗。"
    他低聲重複著這句話，突然想起第一次激活係統時，意識海裏那道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刺痛。
    那時他以為是係統認主的劇痛，現在才驚覺——
    或許從一開始，就有什麽在他身體裏，拚命抵抗著某種要將他吞噬的力量。
    腐臭的風卷著碎紙片從廢棄醫院的斷牆缺口灌進來時，葛凡正將最後一片碎照片塞進懷裏。
    他摸了摸胸口鼓起的硬殼——係統芯片還在，和照片裏老者掌心的溫度重疊著，像團燒不化的熱炭。
    "葛凡！"蘇婉兒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帶著壓抑的急切，"董浩醒了，說傷口癢得慌，但血壓還不穩。"她扶著樓梯扶手往下走，作戰靴碾過玻璃碴的脆響在空曠的樓道裏格外清晰。
    月光從她發間漏下來，照見她眼下的青影——這姑娘怕是連直升機上的醫療艙都沒合過眼。
    葛凡轉身時，餘光掃到牆角鐵盒裏還剩半張照片：老者白大褂上別著的工牌，"科研主任 周正平"幾個字被鐵鏽糊住大半。
    他喉結動了動，終究沒開口——有些事，得等弄清楚"天啟工程"的全貌再攤開。
    三人剛走到醫院外圍，消毒水味突然被一股子汽油味衝散。
    兩輛貼著"急救"標識的麵包車歪歪扭扭停在院門口，車身上沾著新鮮的泥點。
    七個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正往車上搬密封箱，動作粗魯得像是在搬炸藥——最前麵那個，右手小指少了半截，和三天前襲擊"青蓮"分部的殺手特征分毫不差。
    蘇婉兒的手瞬間攥緊腰間的戰術槍套，睫毛劇烈顫動："他們...不是醫療隊。"
    "噓。"葛凡按住她手背，指腹輕輕點了點自己耳朵——麵包車引擎沒熄火，駕駛座上的人正頻繁看表，後車門縫隙裏漏出金屬碰撞聲。
    他彎腰撿起塊碎磚，反手拋向左側廢棄的崗亭。
    "嘩啦！"
    穿白大褂的隊伍瞬間炸鍋。
    斷指殺手抄起藏在白大褂下的微型衝鋒槍，其他幾人也紛紛摸出武器，呈扇形往崗亭方向包抄。
    葛凡的瞳孔縮成針尖——這反應速度，比普通特工快了三倍不止。
    "蘇婉兒，帶董浩去二樓消防通道。"他聲音壓得極低，"數到十，切斷一樓總電閘。"
    "你要——"
    "相信我。"他衝她眨了下左眼，這個兩人在地下車庫練了百次的暗號讓蘇婉兒立刻閉了嘴。
    她半拖半抱地架起董浩，後者雖然疼得額頭冒冷汗，卻還能勉強抬腿："小爺...還沒弱到要人背。"
    等七人包圍圈逼近崗亭時，葛凡已經順著外牆爬進通風管道。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裏嗡嗡作響："檢測到一氧化碳濃度0.2，建議開啟防護模式。"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這正是他要的。
    "這裏沒人！"斷指殺手的罵聲撞在牆上，"肯定是那小子耍的——"
    "轟！"
    總電閘斷開的瞬間，葛凡踹開通風口的鐵絲網。
    他摸出隨身帶的防風打火機，精準丟向麵包車油箱旁的汽油桶。
    火焰騰起的刹那，他反手甩出三枚淬了麻醉劑的飛針——這是洪萱教的"閉氣三秒"手法，專打喉結下三指的麻筋。
    七人裏有四個當場軟倒。
    斷指殺手反應最快，舉槍就要往二樓掃——卻見樓梯口站著個穿病號服的女人，蒼白得像張紙，手裏舉著個亮著紅光的遙控器。
    "想炸了整棟樓？"林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氣，"你車上的密封箱裏，裝的是"天啟"初期的神經毒氣吧？
    我數到三，把槍放下。"
    斷指殺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盯著林若雪發顫的指尖，又瞥見火光照亮的二樓窗台——葛凡正單手撐著窗沿，另一隻手搭在腰間的唐刀上，刀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一。"
    "二。"
    "砰！"
    槍落在地上的聲音比林若雪的"三"還快半拍。
    等葛凡用捆仙索把七人綁成粽子時，蘇婉兒已經扶著林若雪在台階上坐下。
    林若雪的病號服後背全是血，卻還笑著摸蘇婉兒的頭："小丫頭，比三年前穩當了。"她轉頭看向葛凡，眼底的光卻突然沉下去，"過來。"
    葛凡單膝蹲下。
    林若雪從枕頭底下摸出張泛黃的地圖，邊角還沾著褐色的血漬："這是"黑鷹會"最後的秘密據點，他們叫它..."起源之地"。"她的指甲掐進葛凡手背，"周正平當年跟我說，那裏藏著"天啟工程"的核心代碼，還有...能終止宿主融合的辦法。"
    "為什麽是我？"
    林若雪突然笑了，那笑裏帶著點說不出的蒼涼："因為你是實驗體001，因為你的係統...是周正平用命換來的防火牆。"她的手指撫過葛凡耳後的小痣，"他在爆炸前給我發消息，說"小凡的抵抗成功了，係統護住了他的意識"。"
    夜風卷起地圖一角，露出上麵用紅筆圈著的坐標："雲城，霧隱山，地下十七層。"
    董浩不知何時站到了葛凡身後，他扯掉胳膊上的繃帶，傷口還在滲血，眼裏卻燒著團火："算我一個。"
    蘇婉兒沒說話，隻是把戰術槍裏的子彈壓得哢哢響。
    葛凡低頭看向地圖，周正平的字跡在火光裏忽明忽暗。
    他摸了摸胸口的係統芯片，又摸了摸懷裏的照片——那個雨夜抱著他跑的溫暖，那個在實驗室裏逗他笑的溫柔，此刻都化成了掌心裏的地圖褶皺。
    "明天天亮。"他抬起頭，眼裏的暗湧比廢墟裏的餘火更烈，"我們去"起源之地"。"
    月光爬上斷牆時，地圖上的紅圈突然泛起微光。
    沒人注意到，那抹光的顏色，和葛凡瞳孔裏的幽藍，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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