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魁盛會(七)

字數:5128   加入書籤

A+A-


    王棣想錯了,聶勝瓊並沒有再向他邀稿。
    她似是忘了這事,又似是受挫太深而“自暴自棄”了。
    可別看與賀麗麗相差的這五百枝花,那可是五百兩銀子呐。
    彼時官員俸祿大體可分為“正俸”、“加俸”、“職田”三大類。
    宰相、樞密使一級的高官,每月俸錢三百千即三百貫),春、冬服各綾二十匹、絹三十匹、綿百兩,祿粟月一百石;地方州縣官員,大縣萬戶以上)縣令每月二十千,小縣縣令每月十二千,祿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還有各種補貼,如茶、酒、廚料、薪、蒿、炭、鹽諸物、喂馬的草料及隨身差役的衣糧、夥食費等均由政府埋單,數量也相當可觀。
    外任官員不能攜帶家人,而家人贍養費則由官府財政供應,米,麵,肉等,還有招待費,而且上不封頂,用盡續給,不限年月。
    換算一下,自真宗朝起,由於白銀存量少,導致銀價不斷上漲,以兩貫銅錢折一兩銀子,太平時期米價,是一石六百至三百錢,一兩基本上可買四一八石大米。
    元豐元年,全國白銀總產量為二十一萬五千兩,之後年產也就在二十多萬兩左右。
    可見,銀子的購買力是相當強勁的。
    江寧知府的俸祿大抵是每月三十貫,約十五兩銀子。五百兩銀子,便是知府大人三十三個月的俸祿。
    隻能說,江寧富庶,娛樂業發達。
    彼時商業蓬勃,遠勝以往。唐代及以前,商人隻能在規定的地點即設有圍牆的坊市內從事交易活動。坊市閉門以後及開門之前,無故行走者將受到被二十鞭子的處罰。
    到了本朝,由於商業活動增加,城市布局已打破了唐代坊市界限,城鎮和鄉村集市均可隨處擺攤開店,營業時間不受限製。政府不但不予幹涉,甚至明令保護。
    由於朝廷的保護,城市小販更加活躍,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商業經營,利潤極高,大抵為逐什一之利,是有“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之諺語。時有“忠訓郎王良佐,居臨安觀橋下。初為細民,負擔販油,後家道小康,啟肆於門,稱王五郎。”一位小販竟靠著賣油使一家人過上了小康生活,還進入官場,位列三班。這在宋代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蘇軾就提出了“農末並重”的主張,不但如此,他還身體力行,專門為一位賣油饊子的老婦人寫詩打起了廣告。詩中說:“纖手搓來玉色均,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匾佳人纏臂金。”
    士農工商,商賈曆來地位不高,但在這泱泱大宋,商人來源於社會的各個階層,中小商人、農民、手工業者、僧人和牙儈,他們或苦心經營,或投機取巧都可發展為富商大賈。而中小商人則主要以城市中下坊郭戶、農民和手工業者為主,其中農民和手工業者是兼營者。官員營商是亦官亦商現象,這些官員中不乏舉足輕重的要員,如宰相、樞密使等,他們利用特權極盡所能地撈錢,其營商收入遠遠超過官俸收入,稱得上是富商大賈。
    商人,舉足輕重。
    花魁大會吸引文人士子參與其中,但生力軍卻是一幹富商。所謂附庸風雅,所謂財大氣粗,指的便是這些有錢沒處使的人了。
    花魁之爭,說到底比的還是各自支持者的財力。
    原本,聶勝瓊是隱隱占了上風的。她本身是才女,素來擁躉甚眾,又是主場作戰,賭坊開出的賠率高居第一。
    然而,首日賽事結束後,各大賭坊對相關的撲法紛紛作出了調整。從賠率上分析,賀麗麗和王萍萍將聶勝瓊擠到了第三位,不出意外的話,本次花榜一甲便是這三人了。
    對於聶勝瓊的被“冷落”,自是有許多人為之打抱不平,拿周美成和秦少遊壓人,勝之不武,算什麽本事?有能耐……單挑啊。
    這些憤憤不平的牢騷旋即被另一條更加勁爆的消息所湮滅。
    與其說是勁爆,不如說是……荒謬。
    不知源起何處,十四日午前,“王棣將為聶勝瓊奉上新作以備參賽之需”這樣的消息不脛而走。
    王棣?王棣是誰?幾個意思?聶勝瓊想用王棣的作品打敗周美成和秦少遊?這大概是進入元佑五年最荒唐的笑話了,沒有之一。
    聶勝瓊何許人,王棣何許人,這二人怎會牽扯到一起?這其中究竟有怎樣不為人知的秘辛之事?
    於是乎,滿城盡燃八卦之火。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大的。關於王棣的來曆很快被扒出——
    王棣,是前大丞相王安石的嗣孫,也便是現江寧知府王安禮的親孫,“臨川三王”中王元澤的嗣子,早先有“半山小神童”之譽,又被讚為“王家寶樹”,甚得王大丞相喜愛,自幼跟隨祖父左右。但王半山去世後,王棣似也成了祖父筆下的方仲永,泯然眾人,銷聲匿跡。
    大宋朝不缺天才,亦不缺神童,文壇那些個大佬們,哪個不是年幼便天姿卓絕、聰慧過人的?但更不乏“方仲永”之流。王棣,大抵是因乃祖之故方被人過度吹捧而少具才名。王家雖多讀書種子,但亦非個個都可成“臨川三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而且,據悉這王棣過了年才十六歲。十六歲的王家小子,就敢和周美成、秦少遊叫板,這究竟是無知者無畏呢,還是聶勝瓊病急亂投醫?或許還是另有別情?
    總之,借著花魁大會的東風,王棣再度出名。
    但他本人卻一無所知,直到十四日傍晚時分王楠問及此事,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人從中作祟。
    會是誰呢?
    他的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問王楠道:“二哥,你們府衙可有接待西夏人?”
    王楠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王棣又問:“西夏使團?”
    王楠沉默,不答。
    王棣似在自言自語:“西夏使團,姓梁,難道是哪家子弟?他們來金陵做什麽?”又喃喃道:“沒得罪他們吧,用這種手段,好手筋啊,知道動用輿論的壓力逼我出醜。”
    王楠忍不住問:“你和姓梁的照過麵?有矛盾?”
    矛盾?倒不至於。果然是那梁啟伏搞的鬼啊,王棣將昨日的事粗略地說了說,心下大抵知道事情真相。
    或許是因為那首《淮村兵後》讓梁啟伏心中不爽了,如果沒猜錯,對方便是那個家族的子弟了。這種權柄熏天的大家族的子弟,身上難免有這樣那樣的陋習。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姓梁的將王棣推向風口浪尖,這會兒肯定是端坐釣魚台等著看王棣丟人現眼的好戲。
    王楠微蹙著眉頭,過了片刻,沉聲說道:“姓梁的果然多有陰險之輩,這些齷齪手段使的爐火純青了。”
    他眼中掠過一絲厲色:“他梁氏在西夏作威作福倒罷了,還能跑到咱大宋抖威風不成?咱王家不輕易得罪人,卻也從不怕得罪人。”
    王棣心想,還真是如此,王安石、王安禮這些身居要位者還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王安石,怕是將大宋朝野都得罪了一大半,又聽王楠問:“三郎,你有何打算?”
    “打算?沒什麽打算,打臉便行。”王棣並沒有解釋何為“打臉”,笑笑說:“既然群眾呼聲這麽高,也沒理由避而不戰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太不像年僅十六歲的弱冠少年了:“雖然時間緊了些,不過聶勝瓊算得上音樂天才,應該難度不高的……”
    對這個胞弟,王楠談不上了解,偶爾還會有陌生感,就好像他與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與同輩並無多少親密,反而與長輩相處的極是融洽。若非自幼便識得,他甚至會覺得王棣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至少有著異於常人的心智。
    這,很荒謬。
    這,卻很現實。
    正月十四,花魁大會將決出前十六強。
    頭日的比賽結束後,一幹熱門選手悉數晉級,稍稍意外的便是聶勝瓊的名次。平心而論,她的名氣最大,也最被看好,但既然有周美成及秦少遊出手,名次排列也便順理成章了。
    若無意外,花榜一甲便是賀、王、聶三人,“狀元”之名也落不到聶勝瓊頭上。至於傳的紛紛揚揚的那則消息,其實也掀不起什麽波瀾。縱然是王大丞相的孫子又如何,若是他的父親、名列“臨川三王”的王雱王元澤仍在世,或還有些許可能翻盤。
    在金陵某處院子,梁於飛不鹹不淡的說道:“這裏可不是興州,你且安分些。”
    “安分?”梁啟伏翹著二郎腿:“我有不安分麽?有你看著,想不安分也沒機會呐。”
    梁於飛“哼”了聲:“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你用這些擺不上台麵的小手段,有意思嗎?”
    梁啟伏滿不在乎的說:“反正你總是和我唱反調的,有沒有意思你會在乎?”
    梁於飛淡淡的說:“王安石雖然不在了,但怎麽說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家……可不好惹。”
    她心裏還有一句話未說出來——“王棣怕也不好惹。”
    那個豐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雙眸子啊,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去。這樣的人,心有猛虎如嗅薔薇。
    微妙的是,她心中隱隱還有一絲期盼,或許那個王三郎會帶來意外之喜呢。
    喜歡大宋河山請大家收藏:()大宋河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