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宋時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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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魁大會過後,聶勝瓊紅的發紫,身價水漲船高。眾多恩客為這位“寒煙閣”梳攏競相開價,某個土豪竟然願出千金以謀頭夜。奇怪的是,她卻愈發低調起來,自那後再未出現在公眾場合,傷似人間蒸發。千金市骨也好,物以稀為貴也罷,色藝雙絕的聶大家擺出了一副退隱江湖的姿態,直叫一幹垂涎美色之輩抓耳撓腮,徒呼奈何。
    直至清明節後,兩駕馬車出金陵南下,有那眼尖的人見得其中一輛馬車車廂窗簾處露出一張清麗嬌靨,不著妝飾,清新素雅,正是銷聲匿跡多時的聶勝瓊。另一輛馬車車把式邊上坐著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郎,卻是王大相公的孫子、近來聲名鵲起的王棣。
    王棣與聶勝瓊?這二人結伴出行,卻是何故?
    數日後,一則消息不脛而走:正處於“青樓事業”巔峰期的聶勝瓊自贖其身,入半山園為琴師。
    琴師?掩耳盜鈴罷了,根由一定是落在王棣身上。
    這消息被確認過後,一幹“有心人”捶胸頓足,那叫一個恨啊,紛紛暗罵“一對狗男女”。也隻敢暗罵,半山園王家可得罪不起。
    話說回來,樂見其成的也大有人在,才子佳人嘛,與鮮花牛糞、肥豬白菜不挨邊,可引為佳話。這年頭,納青樓女子為妾蔚為流行,最有名的便是東坡居士……
    隻是,王棣年僅十六歲,納妾是不是早了些?
    反正琴師之說是沒人信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而作為當事人的王棣表示很委屈。
    花季少年嘛,青春飛揚,某方麵的事當然不會有心無力。更何況,這些年他隨著老卒忠伯苦練拳腳槍棒,不惜力氣打磨身子骨,遠比普通同齡人更為強健,每日晨起少不了好一番蠢蠢欲動。
    隻是,他的身體裏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不至於靠下半身思考主宰。男歡女愛這種事,若是單純為了解決生理問題,偶爾放蕩倒也無可厚非,但終究還是基於感情更水到渠成,也更身心愉悅。
    聶勝瓊,放在後世,絕對是超級實力偶像女神般的存在,要說對她沒有絲毫覬覦之心,那是自欺欺人的假正經。但是,感情的培養總需時日接觸,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對於聶勝瓊的“自薦枕席”,他並沒有受寵若驚,反而有些抵觸,好奇怪的心理。
    反倒是老夫人對聶勝瓊寵信有加,二話不說便作主讓她進了半山園。
    上了年紀的老人大抵都好熱鬧,聶勝瓊善使樂器,早前數度登門拜訪,便得了老夫人歡心,此次贖身從良,走的便是老夫人的路子。王家闔府上下無有不曉聶勝瓊是項莊舞劍誌在沛公,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一來三郎有美妾自薦無傷大雅,二來此女頗得老太太法眼,便俱持歡迎態度。
    而長輩們因了此事,便又暗暗揣度起了該為三郎覓親之事,否則未婚先納妾,萬一珠胎暗結,日後的正室進門,顏麵上需不好看了。
    這些事,王棣無從知曉。十六歲呢,談婚論嫁忒早了些。
    但聶勝瓊終究是入了半山園,也算是“傍”上了王家,更是光明正大的製造與王棣相遇、相處的機會。頭痛倒不至於,女追男隔層紗,被一個美女愛慕著,約莫是可以嘚瑟嘚瑟的,隻是被動的感覺不太美妙,不是他喜好的風格。
    也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花魁大會後的日子較為平靜,這期間最大的新聞便是宋夏畫界。
    宋元佑五年、遼大安六年、夏天儀治平四年,二月,經宋夏二國多次磋商,夏人以永樂陷沒吏士百四十九人歸宋,宋以米脂、葭蘆、浮圖、四砦還夏。並委官畫定疆界。
    宋、遼、夏,打打停停,時戰時和,彼此製約,三足鼎立,眼下算是平穩期,各方都恰到好處地釋放出了善意。
    王安禮離任江寧知府前,與王棣等後輩作了一番深談,大抵是督促讀書、謹慎低調為人處世的戒訓言辭。另外,他還有意無意地點出了梁啟伏等人的身份。
    原來,梁氏兄妹正是西夏權臣梁乞逋的子女,姑母乃是執政掌權的小梁太後。宋夏商談畫界,梁氏兄妹仰慕宋國風土,乃隨使團入宋,並在金陵逗留。
    這便難怪梁啟伏那廝一副盛氣淩人的作派了,豪門子弟嘛,眼高於頂。梁於飛倒是溫婉若江南女子,沒有西北人士的凜冽。
    嗯,梁於飛離開金陵時還曾到半山園拜訪王棣,隻說是有數麵之緣的友人。那日王棣有事外出,完美錯過。
    這小妞,有點意思。
    兩國畫界,算是和平期間的要事。王棣卻更關心另一件事:是年三月,女真貢於遼。
    狼來了,凶悍勇猛的女真人終於踏上了曆史舞台,並必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貢於遼”,隻是蟄伏壯大前的隱忍,是秣馬厲兵,是磨刀霍霍。
    可是,除了他王棣,沒有人會意識到女真人會給宋國帶來怎樣的傷害。
    這樣的感覺很紮心,卻隻能獨自承受。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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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大文豪、大改革家、大相公王安石去世近四年,玩珠峰上的王氏陵墓打理的幹淨整潔。王家祖孫三輩悉數到場為宗親先祖祭奠。
    香煙嫋嫋中,王棣神情肅穆。悲傷自是有的,畢竟與王安石相處十餘年,祖父的慈愛仍曆曆在目。拋卻對曆史名人的敬仰尊崇不說,單是這份醇厚的舐犢之情便足以感恩記存。
    他倒是知曉後世對王安石的評價,或褒或貶,不一而足——
    後世另一位改革家、維新變法的領袖梁啟超,如是評價王安石:“其德量汪然如千頃之陂,其氣節嶽然若萬仞之壁,其學術集九流之粹,其文章起八代之衰。”
    可在這往後的百多年,王安石可沒有這麽好的名聲,在《宋史》之中,他還被列入奸臣傳中。而南宋則更甚,直接把北宋滅亡的原因也歸結到了王安石的頭上,若是單看宋史的話,恐怕王安石就會取代秦檜,成為宋朝的頭號大奸臣了。
    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因為王安石的變法,變法初期,宋朝到處都是哀鴻遍野,饑民流亡各地,這也難怪朝中的有識之士對王安石如此不屑,會被當時的人稱為“大奸臣”。是有“昔王安石當國,惟以破壞祖宗法度為事,每於言路,多置私人,持寵養交,寖成大弊”、“惟王莽、王安石、賈似道三人力任為必可行,而皆以擾民致亂”、“除異己之人,著《三經》之說以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於大亂”、“國家一統之業,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等諸多批判之言。
    不過,宋元以後,包括與朱熹同時代的大儒陸九淵,以及元代的吳澄、虞集,明代的陳汝錡、章袞,清代的顏元、李紱、蔡上翔等,不斷有學者有意識地為王安石辯誣、翻案。
    而共和國創建人“可謂有專門之學者矣,而卒以敗者,無通識,並不周知社會之故,而行不適之策也”的評價可謂是切實中肯、不偏不倚。
    總之,後世對王安石變法)評價不一,讚頌、貶惡皆有,所謂“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說”,但終究沒有統一的論斷。
    但僅王棣一家之言,王安石的變法之舉動機是極好的,隻是實施過程中損害了既得利益階層的利益,是動了好大一盤奶酪,自然招來了唾罵及激烈反對。變法失敗,很是正常。王安石,隻是在不對的時間做了對的事情。其人其事,足以載入史冊為後人稱頌。
    隻是,就時下而言,新政盡廢,王相公終究要被清算,若依著原本的曆史軌跡,靖康元年,高宗把“國事失圖”由蔡京上溯至王安石及其新法,乃追奪王爵,毀去配享的畫像,降王安石從祀於廟廷。
    及至元清,王安石一直被多方貶低,“然其王安石)為人,質雖清介而器本偏狹,誌雖高遠而學實凡近。……今謂安石之學,獨有得於刑名度數,而道德性命則為有所不足……夫以佛老之言為妙道,而謂禮法事變為粗跡,此正王氏之深蔽”這樣的評價,是為主流之聲。
    不論公私,王棣是不願操勞奔波、為國為民的王安石落得如此身後事。或許,他可以有所作為,為乃祖正名。
    王安石陵墓前的此番心理曆程,外人是無從知曉的,隻是王棣給自己設定的人生目標之一。
    當然,很難,盡力去做吧。
    清明節過後的南行,是應邀之旅,目的地是杭州。
    去歲,蘇軾任龍圖閣學士、知杭州。
    數年前,王安石與蘇軾相會於蔣山,一笑泯恩仇,因政見不同造成的隙怨煙消雲散。
    那期間,蘇軾惜王棣之才,結下善緣。其後王棣多有書信予東坡居士請教學問,蘇東坡不吝提點。二人仿若忘年交。
    蘇軾任杭州知州,便邀王棣前往作客。
    王棣自是欣然應允,得大文豪另眼相看,是件幸事。而那二位年齡相仿的友人,姑姑與過兒,經年未見,甚為想念,正好再度相聚。
    至於聶勝瓊,倒是很不客氣、死乞白賴的要隨行。她並非王家仆從,來去自由,隻能由得她。
    杭州嘛,前世去過數回,不知如今是何光景,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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