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女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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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教嘛,王棣是知道的,乃是公元三世紀中葉波斯人摩尼在拜火教的理論基礎上,吸收了基督教、佛教等教義所創的一個世界性宗教。
武則天延載元年,波斯人拂多誕持《二宗經》獻於武則天,標誌著摩尼教在中原地區公開建寺傳教。開元二十年七月,唐玄宗曾下詔:“摩尼法本是邪見,妄稱佛教,誑惑黎元,宜嚴加禁斷。”摩尼教於寶應二年傳入回鶻,由於受到回鶻統治者的大力扶持,發展迅猛,很快成為國教。開成五年回鶻國破,被迫西遷,失去護法的摩尼教風光不再,會昌三年遭唐武宗敕禁,此後摩尼教在中原地區轉入民間。
到得本朝,中原的摩尼教則不得不依附佛教、道教以自存,逐漸演變為一種秘密宗教,通常被稱為明教。
“明教”啊,這大概更為世人知曉了。《倚天屠龍記》中多有敘述,乃至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也曾是明教教眾,方有了國號。
本朝至道中,懷安士人李廷裕在京城開封一家卜筮商店裏用五十千錢買到了一尊摩尼像,從此摩尼像就在福建流傳開了。大中祥符九年、天禧三年朝廷兩次敕福州。真宗朝進獻明教經典的福建士人林世長授守福建文學。顯然,摩尼教已經在福建贏得部分士人的信仰,依托道教,向合法化方向發展。
但是,摩尼教經常被指斥為鼓動叛亂的邪教。北宋太平興國間撰寫的《僧史略》把梁貞明六年陳州毋乙叛亂以及後唐、石晉時的相關叛亂歸罪於末尼黨類。
“末尼黨”,即“摩尼教”,隻不過各地稱號不一:淮南謂之二子,兩浙謂之牟尼教,江東謂之四果,江西謂之金剛禪,福建謂之明教。
尤其在福建,教徒多自稱“明教”,崇尚光明之意。兩浙的“摩尼教”,是從福建傳到溫州,再遍及浙東、浙西等地。
嗯,想來這時摩尼教在兩浙是較受歡迎的,洗腦術嘛,傳播途徑縱算再如何擠壓,也是生命力超強。
可是,琴操不是有心向佛麽,怎麽與這摩尼教又扯上關係了?王棣表示不解。
宗沐撓了撓頭,一五一十地說了那日的情形……
是日,二女久別重逢,當真有說不完的話。
待得天色已晚,天雨未停,琴操便留聶勝瓊在竹園過宿。
宗沐受王棣囑托護衛聶勝瓊周全,盡忠職守,不敢懈怠。好在他隻是十五歲的半大小子,說不上男女之防,也留宿下來。
晚膳四菜一湯,全素,很是清淡。
宗沐胡亂扒了兩碗米飯,洗漱罷早早安歇。
約莫戌時許,他聽得院外有人敲門:“琴姑娘,開開門。”
門敲三遍後,那喚作“小青”的小婢嘟嘟囔囔地發著牢騷:“真是討厭,午後來時姑娘都已謝絕,這時又來,真是惱人……害奴奴下午都忘記關門了……”
宗沐暗笑:難怪下午來的時候門是虛掩著的,好個粗心大意的小丫頭呢。
牢騷歸牢騷,小青還是拿了傘小跑著去開門,不鹹不淡的招呼著來人:“王婆婆,方大叔,我家娘子已經歇下了呢。”
“王婆婆”指了指窗戶亮著燈的那間屋,嗬嗬笑道:“燈還亮著,一準沒睡著……”
小青撅著嘴不樂意:“有客人,不方便哩。”
王婆婆也不惱,滿不在意地說:“都是街坊鄰居的,有甚不方便的。”
“我教視肉身如同牢獄,清淨、光明、大力、智慧為教旨正義,自開方便法門。世間但有光明與黑暗,我教崇尚光明,何有男女之別……”
宗沐透過窗紗望去,雨夜中隻見說話那漢子身形甚是雄偉,瞧不清麵目,聽聲音大概年近四旬。
漢子的聲音並不大,但很有力,雨聲中聽得清清楚楚:“琴姑娘與我教有大機緣,正可入教宣頌光明,普照世人。某觀姑娘一心向善,為光明故,再請姑娘入教就聖女位。姑娘若是不見,某明日再來……”
臥艸,宗沐一個鯉魚打挺,噌然起身。這誰呀?還明日再來?小哥咱這不消停呢,且瞧瞧是何方神聖?
呃,sorry,不好的詞都是和三郎學的,包括這個“騷蕊”,玩珠峰那三年多,不止玩彈珠,好的壞的都學會了。
不過,那位方大叔人高馬大的,金剛呢,好怕怕哦。摸了摸腰間,“小李飛刀”的刀還在,那就不怯了。
遺憾的是,飛刀沒派上用場。
亮著燈的屋子似乎愈發亮了,那個清冷的不帶煙火味的聲音響起:“婆婆,大叔,請回吧,‘聖女’不‘聖女’的,可莫再提。”
王婆婆與方大叔似乎對望了一眼,沉默稍許,後者微微活動了手腕關節,沉聲說:“遵聖女令,某明日再來……”
………………
“大叔啥的就這麽走了……”王棣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
這真的是……無語啊。“聖女”?被鎖住的?
前世算是金迷,特別是“射雕三部曲”,他可真是看了不下十遍。最有感覺的是“郭大俠”那部,到了第三部,太宏大了,男、女主角換了又換,反而是“聖女”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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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被荼毒過的,對某某教自是敬謝不敏。但凡要以自由為代價的,指定不是好組織。
王棣沒見過琴操,因了“聖女”這一稱謂皺了皺眉。這,便是十足的反感了。
“然後呢?”他摸了摸鼻子,很不舒服。
“走了呀……”宗沐滴溜著眼睛,顯得很是聰黠:“第二天我去打聽了,那二人還真算得上是街坊鄰居,都在西城住著。嗯,東富南貴西貧北賤,住在城西的都是些尋常百姓。”
嗯,就是平民區了,王棣有些走神:“那琴操在青樓風光慣了,卻能耐得住寂寞安家在平民區,也算是難得。”
又聽宗沐邀功般的嘚啵嘚啵:“那王婆婆身世較是淒苦,年輕喪夫,守寡廿多年,靠著給人幫閑,漿洗衣服、縫縫補補什麽的,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卻因家境貧寒,二十多歲的獨子一直娶不上媳婦。雪上加霜的是,前年,她那個老實巴交的兒子也不知道怎麽就惹上了街頭潑皮,結果讓人打折了雙腿,因為沒錢醫治,癱在床上快兩年了,基本已成了廢人。”
王棣皺了皺眉:“沒有告官嗎?”
“去錢塘縣衙訴告了,可這樣的案子縣衙一般是不會接的。隻有苦主作為原告,被告呢?總得有被訴告之人吧?”宗沐狠狠地說道:“錢塘縣衙隻一句‘且將被告找來’便應付了王婆。問題是,她一個老婦,哪有能耐去找那般地痞潑皮?”
王棣默然。一般來說,宋代人們不鼓勵女性去公堂,在女性明顯作為原告的案例中,女性主角必然強烈感受到引入府衙權力以保護她們或其近親的利益的必要性和緊迫感。其中福建的“列女”便是明例——古田縣利氏的女兒發誓要報仇,她發現了罪犯,並向地方府衙尋求幫助,最終將罪犯繩之以法,以下是曆史原文記載:
父卒,無他兄弟,獨與母居,厚家資。女之從兄公謙,一夕乘間殺其母,盡翠其資以去。女逃匿得免,誓必複仇。因削發為尼,周曆四方物色之。忽得之處州湖南。時公謙方擊球不之覺,女走訴於州,獲之。守感其孝,為械送本州,置於法。
或許,世人隻道宋、清兩朝最為羸弱,外辱內患,風雨飄搖。其實,單論宋朝,雖然有偏安一隅之嫌,但相較於其他朝代,算得是國富民安、吏治清明。
彼時,講的是“無訟”。
尤其是鄉村,有許多長者,他們身經百戰,知識水平很高,當村民遇到糾紛,長者會給他們一些人生的經驗,比如處理事情要按照習慣法、鄉規民約的法。正所謂是:長者性篤厚,每一言一行,鄉人取以為法,族裏有爭,率有直焉,得一言無不悅服者。
仁宗年間,杭州富春縣衙經年見不到一個臨江人。奇怪,難道臨江鄉沒有一個人要打官司麽?是的,臨江人不打官司。因為鄉裏有一鄉紳,人稱“孫長者”,“性寬厚,言忱行篤,信於鄉”,“鄰裏有訟不之官,皆雲當見孫長者,至則為陳事理,白其所以枉直之狀,人人服而去,以是臨江鄉人終歲不見長吏”。
但似王婆婆這等情況自是要告官訴冤的,隻是想要找“被告”可就千難萬難了。
“京師溝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為‘無憂洞’;甚者盜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
“無憂洞”這名字聽起來好聽,藏在裏麵的卻是宋朝時黑惡勢力中,最殘忍的滅絕人性的一夥歹徒。
汴梁城的潑皮無賴,地痞惡霸等黑惡勢力主要分為兩塊。
第一種市井潑皮惡霸,主要靠欺行霸市壟斷行業來賺取錢財。
第二種就是住在地下水道“無憂洞”的團夥,這部分人手極多,組織嚴密,汴梁號稱百萬人口,“無憂洞”內就有數萬人。這批黑社會,主要做殺人放火、拐賣兒童婦女、綁架勒索,等最凶殘的惡事。
“無憂洞”黑惡勢力團夥,長期呆在地下水道中,熟悉水道情況,視力對黑暗的適應力強,甚至裝有機關,捕快相對陌生,往往由於環境不熟悉,碰不到人,或中了機關,即使交戰,在地下水道由於空間和視覺受到影響,也是不是盜匪的對手。
其次,“無憂洞”的團夥,其實拐賣人口並不能自己獨立完成,往往勾結地麵上官方和地主豪紳勢力,進行人口轉賣,和勒索分贓。地麵勢力提供了信息和保護。導致官府捕匪行動徒勞無功。
汴梁城的潑皮無賴,終究是當時時代發展得產物,地下水道環境特殊,官匪勾結,利益交接,才使得官府無法清繳。
但杭州城的情況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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