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樂中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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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民間結社,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營利性的商業部門,即工商團體,一般稱為“行”、“團行”;一是非營利性的組織,宋人一般稱為“社”、“社會”。
團行,“蓋因官府回買而立此名,不以物之大小,皆置為團行,雖醫卜工役,亦有差使,則與當行同也。”這是置立團行的初衷:應付政府采購。但團行成立之後,則獲得了約束本行商人、維護市場秩序、同行互濟互助的行業自治功能。
“社”也很發達,東京汴梁便有上百種,五花八門,什麽社都有,演雜劇的可結成“緋綠社”,蹴球的有“齊雲社”,唱曲的有“遏雲社”,喜歡相撲的“角抵社”,喜歡射弩的可結成“錦標社”,喜歡紋身花繡的有“錦體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說書的有“雄辯社”,表演皮影戲的有“繪革社”,剃頭的師傅也可以組成“淨發社”,變戲法的有“雲機社”,熱愛慈善的有“放生會”,寫詩的可以組織“詩社”,連妓女們也可以成立一個“翠錦社”……
金陵“行院”,是工商行業組織,“護引行院”,即本行業互相保護、幫助的意思。杭州的“作坊”,也是一個商業社團。至於汴梁,則是“士農工商,諸行百戶,衣裝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謂如香鋪裹香人,即頂帽披背;質庫掌事,即著皂衫角帶,不頂帽之類。街市行人,便認得是何色目。”如果背後沒有發達的行業組織在維護自治,很難形成如此井然的商業秩序。
總的來說,宋人是享有高度的結社自由的。除了黑社會性質的團體,官方基本上並不禁止民間結社,偶有立法幹預,也效果不大。
再如仁宗慶曆中,有人舉報蔡州有數千妖人搞地下結社、非法集會。朝廷於是派宦官前往調查。到了蔡州,宦官提出要派兵逮人。知州吳育說:這是鄉民相聚集資辦佛事,需要派兵逮人嗎?叫一名小吏將為首之人喚來問話就行了。為首十人被叫來,問話後“皆無罪釋之”,而那名居心不良的舉報者則被吳育打了板子。
將王婆婆獨子打成殘廢的這幫人並非“作坊”中人,亦非“花子會”、“食巴會”這些丐幫組織弟子,乃是當地的潑皮無賴,專以敲詐勒索、坑蒙拐騙混日子。
倒非官府不作為,這些街頭混混雖然也做些欺行霸市、魚肉鄉民的下作勾當,但基本不結社,“流動性”強,對於官府的手段極為熟諗,一有風吹草動便如老鼠般銷聲匿跡,待風頭過後又重新現身。
貓捉老鼠的遊戲在街頭常年上演著,但要真正收羅罪名將這些潑皮入獄甚至刺配,還真不太可能。
而且,地方官靠熟讀“四書五經”科舉出仕,並非法律專業人士。“士大夫少有精於法者,臨時檢閱,多為吏輩所欺。”因此,官員對付黑社會盡管手段雷霆但往往違法,自然容易被政敵構陷而結局不妙。
是以,對這些牛皮糖一般的地痞潑皮,官府大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麻煩。至於說官匪勾結,還真的較為罕見。同僚素以文人士丈夫自居,見有不平事,必群起而攻之。
像王婆婆這種遭遇並不少見,但多是自吞苦果。民不舉官不究,就便是報了官,拿不著“被告”,隻能是立了無頭案,破案自是遙遙無期。
“後來呢?”王棣麵無表情的問。世間多有不平事,但問幾人強出頭?
宗沐吞了口唾液,繼續往下說:“遭受如此打擊,常人已是承受不住,更何況是一老婦。那王婆悲憤交加,大病數日,之後便神神叨叨的中了魔症,也就是失心瘋。不敢出門上街,遇見人就大喊大叫,一身衣裳破舊汙髒不說,整個人也是邋裏邋遢臭味難聞的。這家子,老的瘋癲,少的癱殘,算是廢了。鄰裏街坊雖然同情這母子倆的遭遇,卻也沒法為他們做什麽,唯有你一家我一戶地接濟些吃食用度,總不致讓這對孤兒寡母餓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某日,王婆忽然打扮清爽,麵帶微笑地從家裏走了出來,見人就打招呼,與早前的模樣判若兩人。一開始旁人還以為這是走火入魔乃至於……回光返照,可不兩日又發現這王婆竟似真的痊愈了。”
“有那往早與她相熟的街坊便詢問此中緣由。王婆隻說,人活著,便應心往光明。隻要心是光明的,生了也就光明了。又說了一大通別人聽不明白的話,說什麽世界有白天黑夜,即光明與黑暗,代表慈善與邪惡。現在的世界是黑暗入侵光明,混在了一起,光明處在了下風。但隻要信光明,便能得光明。這就好像有心向善其人也善……”
王棣眼皮子跳了跳,沉聲說道:“二宗三際哪。二宗指明暗,即善惡。三際指初際、中際、後際。初際階段,明暗分開。中際階段,黑暗侵入光明,光明與黑暗鬥爭,兩者混合。後際階段,明暗重新分開。”
宗沐“呃”了聲,雲裏霧裏,不明所以。
王棣淡笑:“教人心存善意倒是好的,但多半會被有心人利用,結果自然是有悖教義,違背初衷。這洗腦的手段……硬是要得。不過,定必還是有其他手段的。否則,光動動嘴皮子,很難發展壯大隊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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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猜上一猜……”他似笑非笑的說:“那些打傷王婆兒子的潑皮……出意外了,還是叫人給打了?”
對王棣的“未卜先知”,宗沐並不吃驚,已經麻木了,見怪不怪,反正再如何多智近妖,也再打擊不了他,隻點頭道:“讓人打了……這夥潑皮有十來人,整日裏遊手好閑,也沒個正經勾當,靠收幾家商鋪的份子錢和討債什麽的謀生。凶狠是有的,但在這州治之地,縣衙、府衙盯得緊,倒是沒有做什麽惡毒的事。也是王婆那兒子打小讓寡母慣壞了,好吃懶做不說,還總愛賺便宜、貪圖些蠅頭小利。也不知怎麽的得罪了那幫潑皮,照說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哪曉得他竟給自己出了報複的餿主意,打著潑皮的名義跑去收份子錢,錢到手後去樓子裏包姑娘,吃香的喝辣的,沒兩天便揮霍一空。結果呢,從樓子裏一出來便叫那幫潑皮堵了個嚴實,將雙腿打折了丟在自家門口,說錢不用還了,拿兩條腿抵上……”
王棣長吐一口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小子倒是膽肥。”
宗沐點點頭,深以為然,接著說:“王婆報官後,錢塘縣衙雖然說讓她找出被告,顯得不近人情,但終究是立案查辦了。那幫潑皮收到了風聲,便躲了起來,直到兩個多月後才陸陸續續出現在街麵。但沒幾日這夥人又銷聲匿跡了……之後有傳言說,他們並非是被官府緝拿歸案,而是被人給收拾了。說是某天,這夥潑皮被兩個彪形大漢堵在巷子裏狠狠揍了一頓,當初那個打折王婆兒子雙腿的小頭目被揍的最慘,也是被打折了雙腿。這算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了……這消息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總之是繪聲繪色,越傳越神,說那二人,一個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另一個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麵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嗬嗬,關二哥和張三哥呢……”
《三國演義》的確受歡迎。
玩珠峰三年多時間,木頭聽王棣說了幾個故事,其中那個叫“天龍八部”的尤為帶勁,“六脈神劍”、“北冥神功”、“淩波微步”、“降龍十八掌”什麽的,三郎可真會編故事。自然還有“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他最吃這套。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別人打了自己就應該馬上打回去,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少年正當氣盛嘛,像三郎那般老成,實在不像少年郎。
他嘿嘿笑了笑,說道:“我去打聽過了,幾番周折倒是摸了個七七八八。動手的那兩個漢子都是青溪人,一個叫方十三,一個叫石小乙,在杭州做些箍桶、漆工的勾當,為人豪爽,好結友朋,雖是外地,卻頗得人心。對了,方十三便是去竹園找琴操姑娘的那個‘方大叔’,雖然與傳言中的‘關二哥’相去甚遠,但身形魁拔,一看便是武藝精湛的好漢子。”
“方十三”?王棣總覺得這稱謂甚是熟諗,隻是一時間想不出記憶源點。不過,事情的始末大抵是弄清了——
還是同樣的配方啊。
後世的某西方教派在中國發展迅速,教眾人數勝過本土,其緣由無非是洗腦及賜恩。尤其是農村,但凡經曆天災人禍而導致親人去世的人家,似乎一夜之間便成虔誠的教徒,從此擯棄中華習俗,用最通俗的話說便是:連祖先都不要了。
顯然,“方十三”和“石小乙”的身份類似於“傳教士”,負責壯大摩尼教隊伍。王婆在遭遇家庭變故後,摩尼教及時出手救援,自是能“佛光普照”的。以惡製惡嘛,倒也大快人心。
不過,發展琴操入教,且許以“聖女”之位,下了血本啊,無非是看中了她的影響力,明星效應哪。
但就目前而言,這計劃是失敗的。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就看琴操能“抵抗”到何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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