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水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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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密徙徐。是時河決曹村,泛於梁山泊,溢於南清河。城南兩山環繞,呂梁、百步扼之,匯於城下,漲不時泄。城將敗,富民爭出避水。公曰:“富民若出,民心動搖,吾誰與守?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驅使複入。公履屨杖策,親入武衛營,呼其卒長,謂之曰:“河將害城,事急矣,雖禁軍宜為我盡力。”卒長呼曰:“太守猶不避塗潦,吾儕小人,效命之秋也。”執梃入火伍中,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鍤以出,築東南長堤,首起戲馬台,尾屬於城……
熙寧十年七月,蘇軾赴任徐州,遇黃河決口,洪水圍城。蘇太守率城中軍民奮力抗洪,經四十五日洪水退去。
其後,蘇軾上奏神宗皇帝奏明情況,請求朝廷撥款撥人,修築徐州防洪堤壩。朝廷應允,元豐元年九月,城防堤建成,並在東門建立大樓紀之,樓高十多丈,巍峨壯觀,因以黃土築建,故名之“黃樓”。
蘇太守乃作詩記之曰:“去年重陽不可說,南城夜半千漚發。水穿城下作雷鳴,泥滿城頭飛雨滑。黃花白酒無人問,日暮歸來洗靴襪。豈知還複有今年,把盞對花容一呷。”
他又請其弟蘇轍作“黃樓斌”以記之——
“熙寧十年秋七月乙醜,河決於澶淵,東流入钜野,北溢於濟,南溢於泗。八月戊戌,水及彭城下,餘兄子瞻適為彭城守。水未至,使民具畚鍤,畜土石,積芻茭,完窒隙穴,以為水備。故水至而民不恐……於是眾客釋然而笑,頹然而就醉,河傾月墮,攜扶而出。”
賦前小序,精粹而具體,記敘了戰勝洪水的經過,交代了樓之來由,說明了作賦的原因。賦文洋洋千言,描繪水退後登覽的景色,高遠宏大,鮮明生動,表明蘇軾胸懷之博大。篇末吊古人,閔河水,感傷中求超脫,表明蘇軾情致之曠達。子由自稱:“餘《黃樓賦》學《兩都》也。”
後秦觀登黃樓,覽觀山川,吊水之遺跡,又作黃樓之賦——
“惟黃樓之瑰瑋兮,冠雉堞之左方。挾光晷以橫出兮,千雲氣而上征。既要眇以有度兮,又洞達而無旁。斥丹艧而不禦兮,爰取法乎中央。列千山而環峙兮,交二水而旁奔。岡陵奮其攫拿兮,溪穀效其吐吞。覽形勢之四塞兮,識諸雄之所存……”
蘇軾讀後,歎其為“雄辭雜今古,中有屈、宋姿”。
徐州抗洪,算是蘇軾諸多政績之一。祛瘟、退洪、抗旱、治湖,大學士可謂是“全能選手”。
但此次杭州的情況比預想的更為糟糕,連續月餘的降雨,錢塘江、富春江、京杭大運河、中東河、秦河、徐杭塘等江河水全麵暴漲,即將超過警戒線。
保安、南水、北水、天宗、餘杭等五座水門形勢更是嚴峻,城河水位高居不退,雖組織人力排通,但河水幾與路平,若非城門處稍以土石堆高,怕已倒灌入城。
這數日,蘇軾領著府衙、縣衙相幹官員奔波巡視,全力布署防洪事宜,加固堤壩,疏通排水設施,又遷城內外低窪居民千餘戶。另外,厘查、調配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危急關頭,蘇太守以身作則,又添白發數綹,屬下官員自也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
又哪有心思去理會摩尼教這等小事?
水滿成患,端午節自是草草了事。需要說明的是,本朝是禁龍舟競渡的。
賽龍舟,有祭曹娥、祭屈原、祭水神或祭龍神等說法,其起源可追溯至戰國時代。
《隋書·地理誌》中有記載:“其迅楫齊馳,棹歌亂響,喧振水陸,觀者如雲。”
唐劉禹錫《競渡曲》自注:“競渡始於武陵,及今舉楫而相和之,其音鹹呼雲:‘何在’,斯沼屈之義。”
唐張建封作《競渡歌》讚賽龍舟盛況:“……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鼓聲漸急標將近,兩龍望標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靂驚,竿頭彩掛虹蜺暈……”
但到了本朝,在朝廷看來,龍舟競渡賽神,還有民間信仰的祭奠活動,都容易引發社會治安問題,甚至是犯罪。所以要求各地對這類活動嚴加查禁。
乾德五年,太祖下令:禁民賽神,為競渡戲,及作祭青天白衣會,吏謹捕之。真宗朝又重申了這條法令:申命諸州禁競渡,違者徒一年。
五月,稱為“毒月”、“惡月”。五月開頭,有滅“五毒”的端午節,中旬,還有九毒日晦日,犯者夭亡奇禍不測的說法。
《風俗通》雲:“俗說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王充《論衡·四諱》也記載當時風俗:“諱舉正月、五月子。以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
五月十一,王棣照例早起,活動了一番筋骨,推門而出。天空陰霾濃厚,烏雲層疊,昨夜暴雨直到淩晨時分方慢慢小了下來,待到天亮又急促了起來。
他夜裏依稀聽得有嘈雜聲,也不知發生了何事,見院中一小廝匆匆走過,忙喚住對方:“這位小哥,蘇太守昨夜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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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勢不太對勁,五月,“蛇蟲出沒,暑毒盛行”,原本已進入酷暑,是有“惡月”之稱,但今年卻是連降大雨,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得問問城中狀況。
那小廝麵色惶急,聲音有些顫抖:“子時末,大人被叫走了,說是……河水倒灌進城,城裏的河湖也有多處決堤……西城有不少房子都叫水淹了……”
終於來了,水淹金山寺哪……王棣心頭一緊,這二日正與聶勝瓊講“白蛇傳”,那蛇妖慣會玩水呢……等等,琴操不就是住在西城,會不會有危險,聶勝瓊知道這事嗎?
說曹操曹操到,聶勝瓊步子倉急而來,油紙傘遮不住雨水,衣裳濕了一大片。
見到王棣,女子急急問道:“三郎,水淹西城了嗎?”
“莫急……”王棣麵色從容,安慰兩句,道:“我這便去瞧瞧,縱便是河水倒灌,一時間也無甚危險。”
他這話顯然是寬慰聶勝瓊的“謊言”,前世他在浙西沿海城市居住過,每有台風登陸,風狂雨急,城市裏縱橫交錯的河道水勢陡漲,往往是一夜間便水淹全城,水深處至二樓高……河水倒灌,絕非等閑之事。
事實上,情況果然很糟,特別糟。
西城是平民聚集地,房屋建築雜亂,城建設施最為簡陋潦草,每到雨季,排水渠道淤塞之事時有發生。此次杭城水患,事後稱百年難得一遇,損失慘重,朝野俱驚,首當其衝的便是西城。
一則城西地勢較低,水流自然四麵灌來;再者城西多河道,溝渠縱橫,一旦河渠不暢,勢必要淹溢而出;當然,因此處平民聚集,平日裏垃圾亂扔,下水道時常堵塞,排水係統已是不堪其負,而官府屢次幹涉,收效甚微,不厭其煩,幾已放任不管,任由自生自滅。
王棣在宗沐的帶路下趕到西城時,所見所聞觸目驚心。
人尚未走近,生活汙水倒灌、混雜著各類垃圾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令人作嘔;河溝不複存在,一眼望去都是水,大部分房屋都被水淹了半截,水位最深處,低矮的屋子隻露出簷角;到處是逃散的居民,拖家帶小,撿了些緊要的物什茫然無助;各種小舟、筏子上擠滿了人,使勁向高窪處劃,甚至還有男人推著木盆奮力劃著水,木盆裏是哭啼不止的孩童;樹上也爬了人,抹著一臉的水,也不知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時不時地喊上一聲“救命”,聲音嘶啞……
風聲雨聲哭喊聲,將這方土地困住,成人間牢籠。
王棣與宗沐深一腳淺一腳地一路走去,中途救助了好幾個陷入困境的人。也虧得他們二人熟諳水性,在這惡劣環境下毫無畏怯,否則早裹足不前了。
一路上倒是見著有差役公人在組織搶險,但人力不足,難免顧此失彼。
這情形讓王棣的心沉到了穀底,可以預見的是,洪水泛濫成斯,必有家破人亡者。顯然,雖做了許多前期預防工作,但並不完備,至少沒有及時遷移地位低窪的住戶。官府並非不作為,但一定是未果絕處置的。無論怎樣,蘇軾都得背負領導責任。
這些念頭在他腦子裏一閃而過,越是緊急關口越需冷靜鎮定。
繞了一段路,終於趕到琴操的住處。
“竹園”已是麵目全非,外圍的竹籬笆被水衝的七零八落,竹門也倒了一半,竹木結構的屋子浸在水裏,岌岌可危,似乎下一刻便會坍塌、衝走。
二人踩著水,呼喊著四下尋找,屋子裏都是水,家俬擺設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沒人,琴操和小青都不在,這……該不會是出什麽意外了吧?
人呢?王棣正欲問宗沐,對方凝耳聽了片刻,急急說道:“是小青的聲音……”
風雨聲中,王棣並沒聽出什麽,但木頭耳力驚人,絕不會聽岔。
小青,不就是琴操那侍女麽?王棣腦子裏忽蹦出這麽一句話:白蛇、青蛇二妖,端午時節還不快快現身,大羅金仙,唵嘛呢叭咪吽,且讓老衲來收了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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