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廣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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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生在新時代長在紅旗下的王棣,對這些並不太感冒,尊崇自是有的,但絕不至於戰戰兢兢。
在前世,直到民國二十四年,民國政府取消衍聖公稱號,改√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到得那世,極盡殊榮的孔氏一脈才算“沒落”下來,特殊的社會地位也被人文景點所取代。
但在這時,由仁宗皇帝首創的“衍聖公”封號,官職品級雖不高,文化含金量卻是甚足。與以往的褒成、褒尊、宗聖、奉聖、崇聖、恭聖、褒聖等封號相比,“衍”寓意聖裔持續衍展、世代繁衍無止境,代表了封建帝王尊孔崇聖的至高境界。這也難怪王旁等人會有所失態。
也幸是王氏子弟自幼家教極善,且往來交際者多為達官顯貴,雖有片刻失態,亦是瞬即恢複正常,恭敬而不失底氣的遞上了拜帖。若換作尋常人,還真的會出糗。
仙源孔氏固然為“天下第一家”,但臨川王氏也是當朝名門。
臨川王氏乃太原王氏派分支,但何時從太原遷臨川的則不可考。
其可知的最早祖先為王安石的曾祖王明,以子貴贈尚書職方員外郎。王明有二子:長子用之,衛尉寺丞;次子觀之,尚書主客郎中,贈太常少卿。臨川王氏先世衰微無聞,至王觀之、王用之兄弟,始起家為吏,再至王用之子孫輩開始興盛。王用之娶妻謝氏,封永安縣君,生有五子,其中,長子王益和五子王孟最像父親,王孟官楚州司理參軍,其子沆,官荊南府建寧縣令。王益,初字損之,改字舜良,祥符八年進士,曆任建安主簿、臨江軍判,知新淦、新繁縣,天聖時以殿中丞知韶州,終官尚書都官員外郎,卒贈工部郎中,後以子貴追封楚國公,贈太師中書令。王益的中進士和做官,標誌著臨川王氏已經崛起。臨川王氏傳到王益的兒子輩時,家族臻於極盛。
王益娶妻徐氏、吳氏,七子中王安石自毋需贅言,安仁、安道、安石、安國、安世、安禮、安上亦負才名,俱出仕為官。至此,臨川王氏榮極一時。
隻是到了“方”字輩,除卻王雱驚才絕豔,王旁、王旉等便顯得寂寂無名了。其中,唯有王安石次子王旁,以父蔭官江寧府糧料院色勾當。父蔭補官並非正途,在侄子王棣的激勵影響下,王旁振作發奮,誓要搏一個進士出身,名正言順的遊走仕途。
不過,到了“木”字輩,王氏又有了複興的跡象。王桐、王楠頗具才氣,以弱冠之齡搏得了不小的才名。當然,最令人深感驚豔的是王棣王三郎。
自去歲結束為祖父守陵始,王棣之名如流星般在大宋文壇綻放,絢爛奪目,風頭一時無兩。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天哪,他怎麽寫得出這樣的句子?年僅十六,才情居然恐怖如斯,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事實上,王棣流傳世麵的文章並不多,隻有寥寥數篇,但勝在質量絕佳,任得一篇便足以傲視文壇。
然後,他在江寧鄉試得中解元的文章傳出,首先是江寧府,而後慢慢蔓延擴散,像是在一口潭裏投下一塊巨石,潭水激蕩,水花四濺。
他那篇“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的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的,讓人眼前一亮:文章,居然可以這樣寫,詮釋經書義理,據題立論,實在是登峰造極也。
王棣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一時任性會開啟製藝作文新風潮。當然,他也無法意識到,後世會尊他為“八股文第一人”。
江寧鄉試,王棣一鳴驚人,更有王氏一門叔侄五人同科中舉之盛事。
明眼人一看就曉得,王氏複興指日可待。也正因如此,鄉試後拜訪半山園的人士比以往多了許多,提前燒燒香,結個善緣。
那門子接了拜帖,一看具名為臨川王氏等人,不敢怠慢,開了側門請王棣等人稍事休息,隨即快步離去。
孔府占地總麵積極大,分為公衙、內宅、東學、西學和後園五部分。公衙是衍聖公舉行慶典和行使權力的場所,其形製與衙署相似,大堂居中,前有三重門和東西廂房。二堂是會見官員、處理族務之所,與大堂間有穿堂相聯,仍是唐宋以來盛行的工字形平麵。兩廂是六廳吏員辦事之處;內宅和後園是宅眷居住部分:東學是衍聖公讀書、會客、祭祖的地方。
需要指出的是,仁宗皇帝賜“衍聖公”之名,同時任命衍聖公為本縣知縣,正八品官職,所以朝聖公府亦是仙源縣衙所在。
而王棣此時所處的是西學,乃是孔氏子弟讀書、宴飲、待客的場所。從休憩所在的側廳看去,此處建築形式與庭院布置有較多生活氣息,庭中植竹樹花卉,配以奇石、盆景等,幽雅寧謐,倒是讀書待客的好去處。
不一會,一個二十歲上下、中等身材的青年儒生從後院走來,步子不快不慢,每一步邁出都從容不迫,瞧著步距幾乎沒有偏差。
儒生在二丈開外便是一揖:“尊客登門,操不及遠迎,失禮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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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襲儒裳敦厚端莊,揖禮標準之至,舉手投足間古風猶存。
眾人紛紛起身外迎,王旁作為同行的最長者,作撞還禮:“我等不請自來,多有叨擾,恕罪恕罪。”
賓主做足禮數,儒生請客人至客廳,喚人上了茶水糕點,開始了友好的座談。
一番交談後,雙方都了解了彼此的身份姓名。
王棣等人算是名門之後,在仁宗、英宗、真宗、神宗四朝俱是當世豪門,到得現今可算得上是名門世家了。在這衍聖公府,開初尚有些“震懾”於千年孔氏的文化底蘊而顧首忌尾,過得片刻便恢複如常而不卑不亢。
曲阜孔氏於文化圈乃是神隻一般的存在,前來朝聖觀瞻者常年不絕。那儒生顯然是經曆了太多這種場麵,並不自恃天下第一家的身份,言談舉止間恰到好處地釋放出了善意,讓人好感陡生。
王棣等人也知曉了這儒生喚作孔端操,字子堅,是當代朝聖公孔若蒙嫡次子,比王棣大了五歲。
孔子四十五代孫孔宗願,字子莊,寶元二年襲文宣公,至和二年改封衍聖公。
四十六代孔若蒙,字公明,熙寧元年襲衍聖公,元佑元年改封奉聖公,授承奉郎。
衍聖公朝聖公)為世襲,由嫡長子承爵。孔若蒙的嫡長子是孔端友,字子交,今年廿三歲,當為下任衍聖公。也就是說,若無意外的話,孔子堅是與“衍聖公”這個光榮而神聖的稱號無緣的。
王棣的表情卻也些微古怪,人生……真是意外不斷啊。
前世他好讀些曆史書籍,恰好對大宋朝北、南之交這段曆史較為熟悉。
在那個時空,這孔端操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一生,是幸運,更是不幸——
建炎二年十一月,南宋高宗趙構在揚州行宮舉行繼統後首次祀天大典,衍聖公孔端友與從父孔傳奉詔陪位。孔端友返曲阜不久,金兵大舉南下,因濟南知州長劉豫叛宋,形勢急轉直下。金兵破北京,占兗州,銳不可當。孔端友在從父孔傳的支持下,除留胞弟孔端操留守闕裏林廟外,遂恭負傳家寶“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和“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等,率近支族人端木、瓚等南下揚州扈蹕。建炎三年春,金兵前鋒直逼揚州,高宗君臣倉皇渡江東奔杭州。孔端友率族人從蹕渡江,到達杭州。宋高宗感於孔端友奉詔南渡之功,賜家衢州。孔端友是為孔氏南宗之祖。
孔端友南渡後,金國扶持劉豫建立偽齊政權,劉豫封孔端友胞弟孔端操次子孔璠為“衍聖公”,主奉曲阜孔林孔廟祭祀。後來,金國和蒙古貴族都曾在曲阜冊封過“衍聖公”。
如此一來,“衍聖公”出現了南、北兩宗並立的情況,而且一直持續到元朝。
孔端操得襲“衍聖公”,也算是一了夙願。但因金兵肆虐,焚燒孔廟,孔端操乃憤懣抑鬱而亡。
王棣對孔端操的“漢奸”身份說不上有多厭惡,為了保護孔氏不受戕害的委曲求全,其本身也未見得有多貪生怕死。
再看看眼前這個謙謙君子,想想日後可能發生的種種意外變故,王棣不由得有些神思不屬。
孔端操自幼隨長輩交際待客,早練就了麵麵俱到、八麵玲瓏的本事,注意到王棣的微妙變化,遂微笑著說:“人道王三郎才情萬千,操久仰矣。今日一見,果然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見麵更勝聞名。”
王棣收斂心神,少不得謙遜一番。
孔端操又道:“王三郎製詞功力天下名,發解試三篇文章更是轟動一時。操有不情之請,今日能得見大作否?”
嗯,這便是有心考校了。
自孔聖人傳家立世以降,曲阜孔氏大儒輩出,精擅文章經義之道,於詩詞倒是鮮有大才。詩詞小道也,孔端操此言當然是考校王棣之經義高低。
他此言一出,王旁等人俱將目光投向王棣,畢竟三郎是王家公認的才學之首,在這衍聖公府可莫墮了家門聲名。
王棣稍稍思忖片刻,從袖兜裏取出一卷冊子,雙手奉上,謹聲說道:“此乃小子拙作,請賢人賜教。”
孔端操“哦”了聲,接過冊子隨手翻開。
王旁等人見王棣此舉,麵色各異,有希冀,更有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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