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那日天色昏沉得像是潑了墨，林雨棠抱著全班的物理試卷穿過長廊時，聽見會議室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季勝利的怒吼穿透門縫，驚飛了屋簷下避雨的灰鴿。
    "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
    林雨棠的帆布鞋踩到塊玻璃碎片，借著門縫看見季楊楊的側臉。
    少年指節抵著會議桌，腕上的機械表鏈纏著創可貼，表盤倒映著天花板上搖晃的吊燈。
    "季區長，"李萌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楊楊在物理隨堂測用了大學級別的機械公式，這說明......"
    "說明他不務正業！"季勝利拍在桌麵的手掌震飛了鋼筆，墨汁濺上季楊楊的校服褲腳，"整天擺弄那些危險的東西，跟你舅舅學得......"
    季楊楊突然起身，椅腿在地麵刮出刺耳鳴叫。
    林雨棠看見他脖頸暴起的青筋蜿蜒進襯衫領口，齒輪吊墜在劇烈起伏的胸口晃成虛影。
    暴雨就是在這時傾盆而下的。
    林雨棠在車棚找到季楊楊時，他正用扳手狠砸機車後視鏡。
    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流進眼睛，混合著某種溫熱的液體在臉頰蜿蜒。染血的指節握住車把，機油混著血水在雨窪裏暈開詭異的花紋。
    "需要創可貼嗎？"
    季楊楊轉身的瞬間，林雨棠的透明雨傘被狂風掀翻。
    她看見他右耳釘脫落留下的血點，像顆泣血的朱砂痣。機車服袖口撕裂的布條在風裏飄搖，露出小臂上未愈的擦傷。
    "跟著我幹什麽？"季楊楊的聲音比雨水更冷，卻彎腰撿起她掉落的物理筆記。
    浸濕的紙頁上，他上周隨手畫的差速器結構圖正在洇開。
    林雨棠從書包深處摸出那個齒輪鑰匙扣："上次你給的......"金屬齒尖沾著她掌心的溫度，在雨幕中蒸騰起微弱白霧。
    季楊楊突然抓住她手腕，帶繭的拇指按在脈搏處。
    林雨棠聞到他身上混雜著血腥味的鬆節油氣息，看見他睫毛上懸著將墜未墜的雨珠。
    "知道雨刷器為什麽要有可變間歇功能嗎？"他扯過她的雨傘殘骸，金屬骨架在掌心彎折成奇異的角度，"就像人哭的時候，不能一直抽噎。"
    林雨棠的校服外套突然被掀開，季楊楊把機車頭盔扣在她頭上。
    視野瞬間被壓縮成弧形鏡片裏的世界，她聽見自己放大的呼吸聲，以及他隔著頭盔的低語："數到一百再睜眼。"
    冰涼的齒輪鑰匙塞進她掌心，當林雨棠顫抖著數到九十七時，引擎轟鳴撕開雨幕。
    她掀開頭盔看見季楊楊的機車尾燈在拐角處炸成光斑，地上留著用扳手刻出的方程式——正是他物理試卷上被批注"超綱"的扭矩計算公式。
    暴雨衝刷著少年留下的血跡，林雨棠蹲下身，用鉛筆拓印那道公式。
    石墨線條滲入水泥縫隙，像生長在混凝土裏的黑色藤蔓。
    當她摸到口袋裏濕透的《汽車構造與原理》借書卡時，發現登記日期都是每月15號——劉靜化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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