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白展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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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同福客棧的冰窖卻結著霜花。沈清秋裹著狐裘窩在櫃台後,看呂秀才往賬本上謄寫菜名。
    狼毫掃過"青團"二字時,她忽然伸手按住紙頁:"改成艾糍,師父說青字犯忌諱。"
    後院傳來重物墜地聲。白展堂踹開柴房門,肩頭扛著裹成繭子的被褥。
    莫小貝追在後麵嚷嚷:"我就拿它扮了回白眉大俠!"佟湘玉舉著雞毛撣子從二樓探身:"展堂!西街當鋪送來的箱子擱哪兒咧?"
    沈清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玉牌。自那日從土地廟取回帛書,白展堂便總在子夜失蹤。
    此刻他後頸沾著蒼耳籽,衣擺殘留著硫磺氣息——那是黑火藥燃燒後的味道。
    戌時三刻,沈清秋提著燈籠敲開男寢房門。白展堂正對鏡往肩頭敷藥,銅鏡映出後背新添的爪痕。
    她將燈籠擱在窗台,青瓷瓶滾過桌麵:"雪蟾膏治火毒。"
    燭火突然搖曳,白展堂伸手去扶燈罩,腕間紅線赫然在目。沈清秋瞳孔驟縮——那是牽機引發作的征兆。
    她猛地攥住他手腕,三指搭脈的瞬間被反扣住命門。
    "沈姑娘夜闖男子臥房..."白展堂戲謔的笑僵在嘴角。沈清秋眼中騰起的霧氣,比他見過的任何劍光都駭人:"你去了青鸞嶺。"
    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她扯開他衣襟,鎖骨下方朱砂痣周圍泛著蛛網狀青紋。
    窗外驚雷炸響,照見兩人糾纏的影子投在《溪山行旅圖》上。
    "今日十五。"沈清秋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抹在他眉心,"子時若見紅月,記得喊我名字。"
    轉身時袖中落下一物,白展堂拾起看清是半塊龍鳳佩,玉紋與他娘親留下的那半嚴絲合縫。
    二更雨急,沈清秋在房梁刻第七道劃痕。瓦片輕響,她執劍躍出天窗,正撞見白展堂抱著酒壇搖搖欲墜。
    月光穿透雲層,他眼瞳泛起琥珀色:"阿蕪...師父說後山的棗子甜..."
    沈清秋手中劍哐當落地。這乳名隨著沈家老宅燒了二十年,此刻裹著酒氣燙穿肺腑。
    白展堂忽然踉蹌撲來,滾燙的唇擦過她耳垂:"別去青鸞嶺...棺槨裏...棺槨裏是..."
    驚雷劈開夜幕。沈清秋接住昏厥的人,觸到他後背滲出的冷汗結成鹽霜。
    廂房裏,李大嘴熬的湯藥咕嘟作響,她扯開白展堂中衣,驚見心口浮現青鸞展翅的暗紋。
    沈姑娘!"郭芙蓉撞開門時,正見沈清秋割腕取血。血線在空中劃出符咒,落在白展堂周身大穴。
    銀針封住的經脈突突跳動,像有什麽要破體而出。
    佟湘玉抱著銅盆進來,盆中清水忽然沸騰。沈清秋並指如劍,蘸著血水在白展堂脊背書寫梵文。
    每寫一筆,梁上銀鈴便響一聲,震得藥碗迸裂。
    五更雞鳴,白展堂在劇痛中醒來。沈清秋伏在榻邊,腕間新傷疊著舊痕。
    他試著抬手,發現掌心攥著塊帶血的帕子,角上繡著並蒂蓮。
    "你喊了四十三遍阿蕪。"沈清秋突然開口,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青影,"我六歲生辰那日,娘親在蓮池邊教我繡這個紋樣。"
    她將龍鳳佩按在他胸口,"白三娘當年抱走的男嬰,左肩應有月牙胎記。"
    白展堂扯開衣領的手在發抖。銅鏡裏,新月狀紅斑臥在鎖骨下方,與沈清秋頸間疤痕拚成完整圓月。
    窗外傳來貨郎叫賣聲,混著呂秀才誦讀《山海經》的調子,卻蓋不住彼此震耳欲聾的心跳。
    午後暴雨衝垮城隍廟,莫小貝抱著濕漉漉的包袱衝進客棧:"後山石碑顯字了!"
    泛黃的拓片上,梵文經咒環繞著雙生蓮圖騰——與沈清秋銀釧紋樣別無二致。
    是夜,白展堂在廚房煨參湯。灶灰裏扒拉出焦黑的紙片,殘存"沈氏雙生,陰陽逆亂"八字。
    沈清秋悄無聲息出現在門口,劍尖挑著個鎏金盒子:"當年裝牽機引的毒匣,昨夜出現在我枕邊。"
    盒內絨布上,兩枚玉扣拚成太極圖。
    白展堂的突然眩暈,記憶中零星的畫麵翻湧:穿杏黃襦裙的婦人往搖籃滴血,龍鳳佩發出妖異的紅光...
    三更梆子響過七遍,沈清秋在井邊擦劍。白展堂提著燈籠走近,光暈裏她抬頭微笑:"師兄。"
    這聲呼喚讓他如墜冰窟——二十年前滅門案現場,幸存的馬夫證詞裏反複出現這個詞。
    雨又下了起來,沈清秋的劍穗銀鈴纏住他腰間玉佩。她說西域有種並蒂雪蓮,同根而生卻花開兩季。
    白展堂忽然明白,卷宗裏墜崖女童的屍首,為何穿著男童的虎頭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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