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譚宗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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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八的晨鍾撞破霜天,林知夏踩著青磚上的冰淩邁進楓露寺山門。
腕間沉香木珠纏著昨夜未化的雪粒,在朝陽下泛出琥珀色的光。
大雄寶殿前的百年銀杏隻剩嶙峋枝幹,卻恰好將她的影子與身後那人的重疊在功德碑上。
"譚總也來布施臘八粥?"知夏轉身時,銀杏果狀的翡翠耳墜掃過貂絨圍脖。
譚宗明立在十步開外,墨色大衣襟角沾著香灰,手中菩提念珠與殿角風鈴同頻震顫。
"來解個簽。"他踏過她踩化的雪痕,鬆煙墨香驚起簷下灰鴿。
知夏這才看見他頸間懸著的翡翠觀音佩,紅繩已褪成淺緋色,與功德箱上纏繞的經幡渾然一體。
知客僧遞來簽筒時,殿外忽起狂風。
譚宗明抬手護住她手中將熄的線香,掌心溫度透過羊皮手套傳來:"林小姐先請。"
竹簽落地聲驚動供案前的長明燈,火苗在他眸中跳成兩簇幽藍的蓮。
"第三十六簽,中平。"老和尚撫著白須沉吟,""雲開霧散終有時,守得清心待月明"。"
知夏望著簽文上的茶漬,忽覺腕間木珠發燙。
昨夜修複的宋代佛經殘卷裏,正有"月明"二字被朱砂圈點。
她轉頭欲言,卻見譚宗明俯身拾起自己那支簽,嘴角浮起罕見的怔忡。
"第九十九簽,上上。"老和尚聲如洪鍾,""天光雲影共徘徊,璞玉雕成連理枝"。"
銀杏枝上的積雪簌簌墜落,譚宗明解簽時指尖劃過"連理"二字,鎏金簽紙映得他眉目如畫。
知夏低頭整理供花,聽見功德箱被投入重物的悶響,是那枚他從不離身的百達翡麗懷表。
午齋時分,知夏在香積廚撞見譚宗明挽袖揉麵。
羊絨衫袖口卷至肘間,小臂肌肉隨揉捏動作起伏,竟比供佛的酥油花更精雕細琢。
他忽然握住她偷拈麵團的手:"要這樣順時針推壓。"沉香木珠陷入兩人交疊的指節,將菩提印拓進麵皮。
"施主好手法。"典座僧合掌讚歎,"可是學過曹洞宗的山門齋?"
譚宗明將雕成蓮花的素糕放入蒸籠:"幼時常隨家母在此做佛事。"
蒸汽騰起時,知夏看見他睫毛上凝著水珠,忽然明白那套失傳的《禪門日誦》為何出現在晟煊藏書閣。
暮鼓聲中,知夏在藏經閣整理《法華經》殘卷。
譚宗明提著琉璃燈出現時,驚飛了梁間棲息的寒鴉。
他執燈的手腕露出半截刺青,細看竟是《心經》梵文,朱砂色經文隨血脈微微搏動。
"這是二十歲在紐約紋的。"他翻動經卷時,刺青在燈下泛著血色的光,"那時覺得商海浮沉,總要有個警醒。"
知夏撫過泛黃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突然被他握住指尖:"就像林小姐修複古畫,每一筆都要忘形存意。"
琉璃燈影將兩人輪廓拓在經櫃上,宛如敦煌壁畫裏參禪的供養人。
子夜誦經時突降暴雪,知夏抱著暖爐穿過回廊。
譚宗明立在放生池畔的身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掌中握著的正是她白日求的簽文。
冰麵下錦鯉輕啄他倒影,漾開的漣漪驚碎滿池月光。
"家母臨終前在此供過盞長明燈。"他忽然開口,嗬出的白霧凝成蓮華狀,"她說若我遇到想共點長明燈的人,就把這個交給對方。"
掌心躺著的鎏金鑰匙還帶著體溫,知夏跟著他踏入地藏殿時,看見千盞蓮燈中最亮的那盞刻著"譚門蘇氏"。
譚宗明添油的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燈焰在他瞳孔裏燒出兩團暖金。
"要試試嗎?"他遞來油勺的手很穩,仿佛交付的不是銅匙而是半生孤寂。
知夏的"林"字尚未寫完,油勺已被他穩穩托住:"筆畫要逆鋒起筆。"
沉香氣息籠罩下來的刹那,她終於看清燈柱上並排的"譚"與"林"。
雪霽時分,知夏在禪房發現他遺留的灑金箋。
譚宗明的瘦金體抄著《妙法蓮華經》:"佛前有花,名優曇華,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開花。"
紙角粘著朵幹枯的優曇花,正是她昨日別在功德簿上的那朵。
歸途的車上,譚宗明突然將車停在楓露橋頭。
他執起知夏的手按在方向盤,引擎餘溫透過麂皮手套滲入血脈:"林小姐可聽說過"傳燈"?"
遠處寺院傳來晨鍾,驚起滿山寒雀。
知夏望著後視鏡裏漸亮的曙光,腕間木珠突然斷裂,沉香籽滾落車毯的聲響,恰似古刹簷角的冰淩墜地。
"不是林小姐。"他俯身拾珠時,唇擦過她腕間青脈,"是知夏。"
朝陽刺破雲層的刹那,譚宗明將重串的沉香木珠套回她腕間。
一百零八顆珠子中央,多了枚刻著"明"字的翡翠蓮蓬。山道積雪映著晨光,將邁巴赫染成流金般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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