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內的龜甲發出爆裂聲時，蘇棠正站在坤位陰影裏。她望著高台上焚香的張靈玉，指尖摩挲著抽簽用的竹籌。
    山風掠過鼎身饕餮紋，將沉水香與昨夜藏經閣的朱砂氣息混作一處。
    "龍虎山弟子張靈玉，對陣遼東野茅山王猛！"
    唱名聲蕩過演武場，蘇棠倚著銀杏樹輕笑。樹皮上新鮮的抓痕還沾著金粉，正是昨日驗炁時她指甲刮蹭所致。
    場中月白身影旋身避開符咒，金光咒掃過觀眾席的瞬間，她故意讓竹籌脫手，任其滾向裁判席。
    張靈玉收勢時瞥見那截刻著"蘇"字的竹籌，道袍廣袖拂過青石案，卻見蘇棠已跪坐在案前。
    她仰頭時木簪鬆脫，青絲掃過他腰間懸掛的冰肌散玉瓶："道長若奪魁，可能許我個彩頭？"
    "比武較技，非兒戲。"他並指截住飛來的符紙殘片，餘光見她腕間淤青已淡成煙霞色。
    前日包紮用的雪緞此刻纏在竹籌上，正隨著她轉腕的動作掃過他膝頭。
    日昳時分，看台突然爆出驚呼。賈正亮的啄龍錐穿透東北大漢肩胛，血霧濺上蘇棠的鵝黃披帛。
    她撥開人群時，嗅到血腥裏混著湘西蠱毒特有的腥甜。傷者經脈間遊走的黑氣，與那夜張靈玉所中之毒如出一轍。
    "讓讓。"蘇棠扯斷三根青絲紮住傷者曲池穴，指尖幽藍炁芒乍現。正要施術，腕間突然纏上金光咒化成的絲絛。
    張靈玉踏著震位殘符而來，道冠垂絛掃過她手背："此毒凶險..."
    "道長可知合歡皮需配忘憂草？"她翻腕掙脫束縛，九道藍光同時刺入傷者奇經八脈。
    賈正亮尚未收回的啄龍錐突然震顫，十二柄飛刀在空中擺出歸藏卦象。蘇棠額間滲出冷汗，卻衝著張靈玉挑眉："就像那夜潭邊，您教我的..."
    張靈玉瞳孔驟縮。少女周身騰起的蘭花虛影與記憶重疊，他本能地掐起守宮訣，金光如網罩住暴走的啄龍錐。
    蘇棠趁機並指點向傷者膻中穴，逼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桃花狀，落地時蝕穿青石板。
    暮色浸透回廊時，張靈玉在《黃庭經》上第三十七次寫廢宣紙。墨汁沿著"心神丹元字守靈"的"守"字暈開，恰如蘇棠白日在傷者背上繪製的止血符。
    窗外飄來斷續的搗藥聲，混著當歸苦香鑽入窗欞。
    子時的更漏滴到第七聲，他察覺有人破開房內禁製。蘇棠赤足踏著月光而來，懷中野薑花跌落在《清靜經》抄本上。
    她指尖還沾著搗碎的龍膽草，紫黑汁液在宣紙洇出詭譎的紋路。
    "道長白日損耗過甚。"她將藥杵抵在他丹田，幽蘭香順著任脈上行，"若不疏導，三日後的比試..."
    尾音消弭在突然爆開的金光裏，張靈玉反扣她手腕按在案頭，打翻的硯台染黑兩人交疊的衣袖。
    蘇棠忽然仰頭咬住他喉結，藥香隨著吞咽動作滑入咽喉。
    張靈玉僵住的瞬間，她翻身跨坐案上，扯開的衣襟露出心口淡粉疤痕："這道陰五雷的舊傷，可是天師的手筆？"
    窗外驚雷乍起，照亮她耳畔青玉髓墜子內裏的雲篆。張靈玉如遭雷殛，那紋路與他幼時見過的通天籙殘章分毫不差。
    蘇棠趁機將藥汁渡入他唇間，苦味在齒間炸開的刹那，他看見她眼底映出自己額間浮現的蘭花紋印。
    雨滴砸在瓦當上時，蘇棠正為昏睡的張靈玉係回衣帶。
    他腕間新生的守宮砂泛著淡金，與枕下壓著的褪色紫藤形成諷刺對照。她取下耳墜放在他掌心，青玉髓接觸皮膚時騰起微弱的藍焰。
    "原來如此..."她撫過張靈玉夢中緊蹙的眉間，蘸著殘墨在他枕邊寫下"歸藏"二字。
    雨幕中傳來衣袂破空聲，張楚嵐的氣息停在簷角。蘇棠吹熄燭火，將染血的野薑花塞進他緊握的掌心。
    五更梆子響過，張靈玉在滿室藥香中驚醒。枕畔玉髓墜子殘留體溫，床頭的《清靜經》被野薑汁改寫成"天地不仁"。
    他握緊墜子起身，銅鏡映出後背新愈的傷痕，狀若蘭花的疤痕下，陰五雷的滯澀感竟消散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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